第32章 薄情书生（十九）
老道士的声音信誓旦旦，他多少还有点功力，嗓音浑厚，距离了四五米远都能在风中听得清清楚楚。
狂风大作，鼓起路边人群的衣袍。
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隐蔽角落里的乱象，大多数人还是在各干各的，偶尔有几个人注意到，也是被宋栩青白的脸色和言知庭恐怖的妖化所惊异。
没多少人注意到，老道士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减弱半分：“早就听说狐妖的心肝吃了能让人延年益寿，据说法力高深些的，吃了直接就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啊。”
他说着又看了言知庭一眼，脸上的皱纹笑得深刻的刀子划出的，阴气森森：“不过狐妖到底出世还是不多，这般活灵活现的，老朽也是第一次看见，何况还是阁下这么高强的法力——”
他倒是很清楚，如果不是有宋栩这条命在手上，言知庭分分钟就能将他剥皮抽筋。
言知庭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老道士缓慢的呵呵笑着：“老朽已经说过了，别的都不要，就要你的那颗心。”
狐妖的心肝才是无价之宝。
还在言知庭怀里的宋栩始终迷迷瞪瞪，这些人的话在他听来云里雾里，基本听不清。听清楚的那句话，就是老道士说要挖掉言知庭的心肝。
他不知道妖怪的具体情况，但也明白，心肝是所有动物都不可缺少的。
没有了心肝，还能好好活着吗？
这时候的宋栩倒是忘记了他目前的处境，下意识的就惶惶然的抓住了旁边言知庭的袖子，急促的喘气：“不要……你别……”
他的眼前也模糊起来，泛滥着的鲜血将他的眼眶覆盖，阴翳漫上视线，逐渐的看不清面前言知庭的脸，但那双金色的兽瞳却始终是好似明灯，相当的清晰。
那双金色的眼眸猝然的低压，睫毛低垂，隐隐落下，像是又要落下泪来。
但是这次的宋栩看不清，动弹不得，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阻止他。
宋栩说：“言知庭，你听我说，你不要犯傻……”
为他一个用心不纯的人类剖出心肝，不值得。
可是对方并没有回答他，宋栩惶然的睁大了眼眸，随即感受到眼皮上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他的眼睛被人轻轻的按住，强迫性的闭上了双眼。
他再也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听的也模模糊糊，但还是辨认出了言知庭那边的尖锐的东西刺入皮肉的声音，大约是他用自己的指甲剖出了自己的心。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宋栩又听见言知庭带着疲惫喘息的声音：“心已经剖出来了，你有胆子就过来拿啊。”
宋栩重重一哽：“言兄……”
言知庭这次像是累极了，但他沙哑的嗓音中却偏偏带了点笑意，贴近宋栩的耳朵，慢慢的吐着气，混杂着浓厚的血腥味道：“说过好多遍了，不许这么叫我……”
他那只因为心脏挖去而迅速冰凉的手褪去指甲，轻轻抚摸上宋栩的脸：“叫我娘子……”
宋栩反射性的更加睁大眼睛，想要看看他，可眼睛还是被蒙的死死的。
他下意识的寻找系统求救，说：“仙师，仙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您能大发慈悲救救他吗？”
正在看戏的系统一愣，没想到还有它的戏份呢，遂说：
【宿主，你不是最讨厌妖怪的吗？】
认为他们是戕害人命的凶手，是吃人的恶魔。
宋栩说：“……其他的妖怪我不知道，但言知庭和我待着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吃过人，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他……”
系统又追问：【所以呢？】
宋栩艰难的呼吸两下，说：“所以人类和妖怪不过是求同存异的不同物种，都有好坏优劣。”
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他总算是想开了。
系统老怀甚慰，又确定了两眼现在改造的数值，发现已经差不多稳定，才将自己的视角同步给宋栩观看，宋栩眨眨眼睛，视线立时恢复清明。
面前的世界如同滴水入海，瞬间激起层层涟漪，逐渐清晰。
正紧紧抱着他的言知庭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那里空空荡荡的，是原本心脏的位置。
宋栩的心脏重重的撞击两下，下意识的侧过头想具体看看言知庭的情况，却被系统制止了：
【宿主，你往那边看看。】
……那边？
宋栩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他正过视线，正看到那边一群人横七竖八的尸体，层层叠叠，无数的鲜血顺着他们的心脏流下，赫然是一座新铸成的尸山。
刚才还嚣张着的老道士和那些假道士们，再不复原本的威风，手脚无力的瘫在地上，搭在其他人的身上，没有半丝活气。
都是刚刚被杀的，尸体还新鲜着，血液还顺着他们的动脉汩汩流淌。
言知庭空闲下来的那只手无聊的把玩着指甲，长长的指甲上面滴滴答答的流淌着鲜血，汇聚成无数的丝线，顺着他透明的尖锐指甲尖留下去，没入胳膊的衣服当中。
那些人都在转瞬之间被他杀的干干净净。
老道士，小道士，跟着来戕害宋栩的其他人。
他甩了甩手，血珠顺着他的指甲飞溅出去，没入泥土。
言知庭重新偏过头去，看着宋栩，嗓音柔柔的：“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那些人都被我杀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死得透彻。”
八成连投胎都不会有了。
宋栩沉默片刻，问：“那个老妇人也被杀了吗？”
言知庭早有准备：“我没有杀她，我只是收回了我之前赐予她的福泽，之前的福泽让她免于意外死亡，现在收回了，她就也跟着死了。”
就是死相有点凄惨，心脏直接被路边的石头穿透了。现在的尸体还被压在那群道士下面。
他倒是也知道宋栩的脾气，适当的讨巧卖乖。
眼见着人陷入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言知庭又凑近他，轻轻的说：
“我剖出心脏不过是去骗他们的，没了心脏我也不会有事。”
宋栩还是沉默。
言知庭围着他看看，束手无策，睫毛慌乱的颤动两下：“你、你别不说话啊，我惹你生气了吗？”
宋栩讲他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拨开，抬起头直视对方，这次的视线总是清楚的看见了他，说：“刚刚那个老道士说，狐妖的心肝能够让人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言知庭说：“……是有这个传说。”
宋栩反问：“传说？”
言知庭抿唇，闷声的不再说话。
那就是确有其事。
宋栩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之前的伤口又传来钝钝的疼痛来，勉强的平息了两下呼吸，言知庭想来查看他，又被他推开。平稳气息，他缓慢的开口，说：
“你是想把你自己的心脏给我吃？”
吃了狐妖的心脏，容颜永驻，长生不老，自然也能让人病魔退却，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