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薄情书生(十)
忽然阵势加大的狂风呼啸而来,直直的吹动起屋主人肥厚的嘴唇来,他的嘴唇止不住恐惧的颤抖,抖出脑满肠肥的波浪来:“妖怪、妖怪,有妖怪!”
靠着石井的言知庭眯起眼睛,收起变成金色的兽瞳,随意的瞥了肥胖的地主一眼,确定对方并没有任何的威胁,就轻微的动动手指,毫不在意的彻底封了人的唇舌,两指相压,微微一弹,那名屋主人就和被散了气的囊袋似的骤然后退,被狂风席卷着一路卷到了屋子里,门即刻关闭。
四周的风迅速冷寂下来,隐隐有风拂过,荡起湖面上层层叠叠的水波来。
宋栩总算打满木桶里的水,将之提上来,边擦汗边问:“可是那边发声什么事情了?做甚会有那么大的风声……难道是有追兵追来了吗?”
乖乖的伸出胳膊让人包扎,言知庭面不改色心不跳:“约莫是这几日天气不好,沙尘太多吧。”
绝口不提刚才对屋主人做的事情。
内心和明镜似的,宋栩同样唇角轻压,不悦的扫了他一眼,想着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狐妖能老实就有鬼了。
他伸手将人被血液脏污的袖子撸起来,露出里面白如莲藕的手臂来,上面还星星点点沾染着血迹,大部分已经干涸,呈暗褐色。
手指轻轻的按压下去,柔嫩的皮肤凹陷下去,瞧着倒是和普通的正常人类一般无二。
单手支撑着下巴看着宋栩,言知庭黝黑色清澈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说:“即便小郎君是不相信我身怀璞玉仍能戒骄戒躁,也要相信我是绝不会害你的。”
正认真的低头寻找伤口的宋栩闻言,用力的两只手猝然一顿,险些没直直的栽倒进言知庭怀里,就听见人在其上低低的笑声。
宋栩连忙将身子直起来,脸庞转瞬间就羞恼的红润了半边,说:“言兄……休要妄语。”
言知庭说:“这又哪里算什么妄语?我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护着你,小郎君难道看不出来?”
要是换了其他人,九条命都不够言知庭随意的攻击一次。
可偏偏感情就是这么神奇的事情,情不知所起,偏就是一头栽进去出不来。
宋栩这时候倒是想起了读书人的礼义廉耻,皱起眉头:“言兄这又是在说什么,我辈都是读书人,行侠仗义义不容辞,互帮互助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细密的睫毛微微压下去,言知庭的眼眸中迅速的闪过几分阴翳,但又想到脆弱的人类还在身边,这份深刻的暴躁便被强行的压制了下来,他的眼瞳微不可查的颤动,苍白的唇角挑起一侧,说:“倒是说的也不错。”
“互帮互助可不正是读书人的本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所有的一切趋于静止。
门外无数飘零的落叶停滞在半空中。
宋栩敏锐的意识到不对,正要后退,偏偏整个人像是被寒气冻在了原地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言知庭凑近他,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几乎要鼻尖对上鼻尖,呼吸声倏忽停滞,简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碰碰、碰碰。
心跳声如雷鼓。
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宋栩甚至分不清楚,这是他自己惊恐的心跳,还是属于对方的心跳声。
放置在地上的手指不自在的蜷缩起,泥土渗入指缝,宋栩艰涩的吞了吞喉咙,想着他不会今日就要命丧当场,是狐妖终于没有耐心了吗?
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弄不明白,只能下意识的寻求最合适的方案,试图缓和对方的情绪:“言兄,你等等,我们……”
但奈何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他说话的时候呼气喷洒到对方的脖颈处,漾起浅浅淡淡的红晕。
他们的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几乎交融到一起,两道颜色不同的身影相互交叠,又相互重合。
映着头顶太阳的炽热阳光,却偏偏有了几分洞房花烛夜的旖旎味道。
言知庭带着笑意说:“不是说读书人就是要互帮互助吗?若我想与你行云雨之事,按理来说是不是也要予以帮助?”
他整个人压在宋栩的对面,如瀑的长发摇摆下来,如画的眉眼随着风被几缕头发所掩盖,半遮半露,格外的显得人万种风情,张扬的眼尾微微上挑,露出淡淡的红色来,糜烂柔情。
自知自己的体力反抗无能,宋栩试图语言挣扎:“你、你等等!男女之间尚且有大防,我们虽都是男子,但行为和合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说着说着,宋栩的声音慢慢弱下来,他总算是注意到了言知庭那两只完全完好无损,而且能牢牢压制着他的胳膊,大脑茫然一瞬,不是说胳膊受伤了吗?这全须全尾的,哪里是受伤的样子!
“你不是受伤了吗?”
宋栩问。
言知庭上挑着眼眸,并没有收回手臂遮掩的打算,光明正大的说:“确实是受伤了,不过侥幸没伤到皮肉,只有指甲被不经意的划了一道。”
他说着露出始终被长卷的袖袍遮住的手来,五指修长,莹润白皙,原本短短的指甲猝然延长,顶端尖锐且带着浅色的血痕,唯有中指的指甲最中间有两道微不可见的白痕,也许是刚才和道长们打群架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所抓伤的。
那两道白色的小刻痕在眼前晃荡两下,宋栩先是怔愣,随即总算反应过来,明白自己是被人甩了,就这么些伤,根本就不是受重伤的模样。
之前其人衣摆上那些肮脏的鲜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道长遗留的产物。
将所谓的伤口给人看完,知道自己不占理,言知庭快速的将手收回去,拢于袖袍,果断的转移话题说:“你分明也是心悦于我的,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整个人朝着宋栩的方向看过去,那艳丽的五官近距离凑在人面前,对人的冲击简直是暴击氏的,宋栩的呼吸不自觉的停滞片刻。紧跟着他反应过来,连忙狼狈的偏过头去,避开两人的对视。
说话的嗓音中还带着笑意,可言知庭的神情却是因为对方的转身,倏忽的冷淡下去,眉目低沉:“莫不是当真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君子威仪?”
这些内容避开他的宋栩都看不见,可他脑海里总揽全局的系统看的真真的,当下着急,直接扑棱扑棱的飞出来,小翅膀拍打着宋栩的肩膀,说:【宿主!反派的偏执数值突然升高了!这个问题宿主必须要谨慎回答!】
说不定就直接强制爱了。
原本心里正在脑内交战,即使有好感也并不准备承认的宋栩唇角抽动,喉结滚动,想好的话硬生生的又从嘴边咽了回去。
这还是系统首次告诉给他情报,而且态度认真,自然是要听从的。
直接拒绝的路子行不通,宋栩敛着眉,抿唇,本就担惊受怕而苍白的脸上更显忧思,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才犹犹豫豫的说:“君子之风实则是内心对自我的约束,表面上的作为自然算不得君子……”
听他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原本被愤怒充斥着内心的言知庭顿时放松,阴霾的心情都不自觉的好了些许,冷硬的眼神稍微软化。
其坚硬的指甲轻轻敲击着地面,啪嗒啪嗒,敲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仿若平湖惊石,却又意外地没有暴躁的情绪在,敲击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昭示了他逐渐转好的心情。
空气中又静寂片刻,没有除了心跳与呼吸的其他声音,宋栩俊秀的眉头深深收敛,说:“你我皆是男子,日后都是要履行家族传统,繁衍血脉,传宗接代的,又怎可在这时候断了血缘……”
这番冠冕堂皇的陈词还没有抒发完,宋栩的嘴唇上就猝然压了一根手指,言知庭的气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柔软:“别说。”
嘴唇被按压住,动作不重,可宋栩当真就乖乖的闭了嘴,说什么是什么,坐在原地乖巧的如同面对教书的先生。
他整个人还维持着刚才想给人包扎的姿势,双臂正好完全的分开,这半天都没有移动过。言知庭看他一眼,就动作肆意的弯曲下脊背,将本就身高腿长的自己塞到了宋栩的怀抱里,直到将人彻底的圈住,他才满足的喟叹口气。
将脑袋在人的颈窝处蹭蹭,发型变得毛炸炸起来,言知庭满不在乎的继续蹭他,像是狐狸在人的腿边轻轻磨蹭,说:“小郎君,你别乱动,让我抱抱你。”
这话问的也忒晚了些,已经投怀送抱完成了才说这话,压根没给人拒绝的机会。宋栩无言以对,狐妖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暖融融的,胳膊不自觉也跟着动了动,这才发现禁制已经被解开,他可以活动了。
可看着相当依赖的靠着他的言知庭,本来想将人推出去的宋栩微微停顿,随即沉默须臾,才慢慢的、相当不确定的,将自己的手也试探性的环抱在了对方的腰上。
就当是安慰安慰内心受伤的妖怪了,他的内心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这时候的宋栩又忘了,当初说妖怪可恶凶残的也是他。
目睹全程的系统啧啧称奇,看了好半天,终于扇着翅膀飞到了房梁上开始记录,观察了这么久,它终于发现了这个宿主最大的问题——太以天下事为己任,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人,选择牺牲身边的人。
不过到底还是口嫌体正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