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存活

    “呜哇，妹啊，你打就打你怎么还扒人衣服。”

    看着在一边因为这秃毛魔隼笑得直不起腰的卡罗夫，忒休斯感觉自己眉心直跳，快忍不住要用拳头给点教训了。

    “要不我下次给你带回来一只没拔毛的，你自己想办法去空中对付它如何？”

    “对不起忒休斯大人我开玩笑的。”卡罗夫认怂很快，他妹妹在某些地方是真的可能较真的，现在他要忍下来了，明天他就要被比尔德魔隼用羽毛割开喉咙了。

    忒休斯戴好了手套，抓着那只魔隼的脖子，将它整个身子提溜起来，凝视着那上面紫黑色的侵蚀痕迹。

    这是魔浆曾经接触魔物身体留下的痕迹，魔浆并没有消失，而是钻入了魔物体内，在彻底发狂一段时间后就会失去理智自己投入魔浆之中。

    忒休斯确信自己没有接触过魔浆，按理来说身为人类的自己接触到魔浆就会死亡。

    但不知为什么，魔浆深处像是有什么在呼唤她一样，仿佛在灵魂深处产生了共鸣，有一个世界上千百万中都不一定能遇见一个的相似灵魂在魔浆之中。

    忒休斯看着这紫黑色的花纹，越看越感觉自己的眼前发黑，好像脑内出现了什么模糊的画面。

    她想进入魔浆，除了她以外都不行。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忒休斯快要陷进那一片紫黑色的魔浆之中。

    随后忒休斯猛地惊醒过来，卡罗夫还在看别的地方，并没有注意到刚刚忒休斯差点陷入幻觉。忒休斯环顾一圈，没什么异常，那只被扒了羽毛的魔隼依然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忒休斯。

    “卡罗夫，把这只魔隼送走吧，魔法师已经在往这边赶了吧？”

    在西弗提及关于捕获一只被侵蚀后的魔物之后，忒休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到机会，现在距离她答应西弗会帮忙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了。在此期间魔浆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魔物虽然也有抓到过几只，但是状态远不如忒休斯手里这只，大部分还没等王族来的魔法师多研究研究就重伤身亡了。

    所以当听说忒休斯抓住一只没什么威胁性的比尔德魔隼时，西弗直接借用了远维教的联络方式，通知了最近的王族魔法师来进行研究。这边忒休斯和卡罗夫带着魔隼赶过去，同时负责研究魔浆的魔法师也往这边来，两方在路途中汇合，尽量节约时间。

    不过联络完之后，西弗收到了什么消息，匆匆忙忙就走了，脸色差的要命。

    现在的忒休斯还不清楚这些，但一旁已经想起来一切的幻影忒休斯是知道这里西弗为了什么而慌张的。

    在北国境内的魔浆突然暴涨，原本放慢避难速度想在中途稍微休息一会的平民还没接到消息，此刻魔浆和魔物一同朝那些中途休息的平民袭来。

    而那群人中有西弗的女儿，珂米拉。

    珂米拉没能活下来。

    在西弗奋力杀死因为魔浆异变的魔物保护大部分平民时，他的女儿珂米拉和其他没来得及跟上大部队的人躲着魔物的攻击，在魔物和魔浆的前后夹击中，他们都被那紫黑色的浆液吞没了。

    忒休斯还记得去看西弗的那天，他给珂米拉在附近的教堂中建了个小小的坟墓，泥土之下没有埋葬任何东西。珂米拉本人连带着她携带的东西都被魔浆吞没了，而西弗不舍得将珂米拉留在他这里的东西埋在这临时的坟墓之下，反正这座小小的坟墓很快也会被魔浆覆盖。

    西弗怀抱着一束迷迭香，蓝紫色的小花并不起眼，甚至离了土之后不久就会枯萎，但对他来说那已经是全部了。

    他说过他不后悔，他只怪自己不够强。

    这之后，西弗难得对着忒休斯，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如果，被吞入魔浆中的人其实并没有死呢？”西弗的声音沙哑，他的眼泪都快在那临时搭的坟墓前落干净了，“直接被吞没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既然我没亲眼见到珂米拉的……尸体，那我怎么能认定她已经死了呢？”

    “……我们只能对未来抱有最美好的期望，可现实的我们，连确认他们的生死都做不到。”

    忒休斯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西弗的。

    彼时，卡迪马村的人大部分都失去了消息，忒休斯不知道他们是被吞没了还是如何。

    而卡罗夫，已经为了掩护别人的撤离被魔浆吞没了，忒休斯抽身不及，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魔浆笼罩，失去了踪影。

    留在这里的忒休斯孤身一人，心中对阿黛尔的恨意像从世界中心展开的魔浆一样蔓延。

    直到忒休斯在魔浆中的世界遇见卡罗夫，在这个世界为了配合迈亚的记忆名字改成了罗夫，忒休斯才真正知道了那些被魔浆活吞的人的下落。

    他们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幸福地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一个更加和平的世界，被魔浆直接吞没的人会以原本的肉身存活，而肉体已经死亡的灵魂会被赋予新的身份，与这个灵魂高度重合的另一个身份。在里面没有人期待着忒休斯的拯救，被更改了记忆匹配世界的他们只觉得忒休斯是从天而降打破和平的怪人。

    既然西弗当初说的是珂米拉在他眼前被魔浆吞没的话，那就代表此时的珂米拉也以原本的肉身好好活在过去属于张与的那个世界里。

    现在已经用不着再告诉西弗了，因为他也会在某一次掩护撤离中被魔浆吞没，听同行的人说他和他女儿一样是肉身直接被吞没，魔浆来到面前避无可避的一瞬间，他像是接受了什么一样，丢下了剑，闭上了眼。

    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处于迈亚刚来的异世界的陆历615年，如果没有忒休斯在的话迈亚本该更晚才能到达血堡见证前任魔王的死亡，那是陆历616年的时候，因为忒休斯这个变数，迈亚的旅程变了不少，只是重要节点该发生的事情一个没少。

    忒休斯突然心情相当复杂，对迈亚来说离开迪维尔之后的事情都是不重要的，那就包括童年的自己。虽然忒休斯也没觉得自己能特殊到在迈亚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但意识到这点果然还是让人有点难受。

    等自己离开属于自己的这段回忆，忒休斯想，她本来就打算通过迪维尔回到卡迪马村，等回到北国就顺路去看看年轻时候的西弗父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