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纷扰的现实

    无论多少次，忒休斯都会用奇迹来形容那命运的一天。

    在忒休斯不得不为了不义的战争挥剑的那段时光，她手中的铁剑被鲜血洗刷了几个来回，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机械，逐渐从一个挥剑的人变成只知道运作的兵器。

    这就是王族想要达成的效果，他们不需要会反抗他们决断的精神，他们只需要一把忠诚执行命令的武器。

    忒休斯完全是凭借本能抵挡着她身边的攻击，她没试着去主动进攻，一直在被动地挨打，兵器不凑近自己身边就不考虑打回去。而一旦敌人有了攻击她的意向，忒休斯的剑就会如一条毒蛇迅速接近对方的要害，以迅雷之势夺走对方的性命。

    她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眼神都已经因为生命的流逝而麻木了，夺去他人性命的同时，自己灵魂上也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削去了一大块，心中针扎般的疼痛让人眼眶发酸却掉不出眼泪。

    刀剑破风而来，忒休斯下意识抬手举剑抵挡。这次打过来的敌人是亚利布勒的一名骑士，他的眼白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这人不是忒休斯一样头次上战场的新人，他的招式狠厉没有半分犹豫，持剑的精神没有半分动摇，让忒休斯颇为羡慕。

    对于他来说，忒休斯想，大概此刻为了北国王族而战的自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吧。

    忒休斯用剑卡死了这位敌方骑士的剑，让他有力也难以使到正确的方向。在两方僵持片刻之后，忒休斯猛地发力弹开了对方，俯下身试图躲过攻击，趁势一剑上挑刺入了这名骑士的胸膛之中。

    没有过多停留，忒休斯将自己的剑抽出，在空气涌入的一瞬间，鲜血也从他胸膛的伤口中汩汩而出。

    忒休斯捂住了自己的左肩，皱眉不语。刚刚虽然想躲过去，但是这位骑士已经料到了自己不敌的结局，对于忒休斯的剑分毫不避开，直接迎了上去并用最后的力气给忒休斯的左肩留下一道伤口。

    看着忒休斯站在原地不动了，亚利布勒的骑士捂着胸口虚弱道：

    “不去帮你的同伴吗，你的实力不弱，顶多就是年纪太小了，他们为什么没早点派你上战场？”

    “我早点被派上战场，争取让你们再多死些人吗？”

    “狂妄的小姑娘，你的同伴客场作战没有优势。”

    “但他们也没处在劣势，”忒休斯看着自己的剑，感觉眼前已经模糊了，“很多人因我而死，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不这么做的话我和同伴就会死，做了的话会有更多人因我们的背誓死去，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这真是难以抉择的事情，忒休斯已经累到不想思考了，她觉得最好下一刻就有个足够强大的敌人杀掉她。让她别再遭受良心的折磨，她既不想背弃同伴，也不想继续厮杀下去，那么终结自己的生命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骑士的眼皮越来越下垂，失血过多让他的气力一同流失，他颇为嘲讽地笑道：

    “看来不该称你和他们为同伴，你还是一名执剑的骑士，而他们已经是一群兵器了你很幸运，小姑娘，至少这让你痛苦非常的现实很快就要结束了。”

    “什么意思，你——”

    看着眼睛彻底失焦的骑士，忒休斯不解他刚刚话中的含义。

    随后一声兽的咆哮，让她的思维迅速被拉回了现实。

    魔物，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忒休斯用已经钝了的剑撑起身，向伤兵营外走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屏住了呼吸。

    头脑早已混乱的魔物才不会管这些人类的恩恩怨怨，它们只知道去嘶吼，去厮杀。眼前是亚利布勒的骑士亦或者温特帝国的兵器于它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都不过是染红的眼睛中映照出来的猎物罢了。

    此刻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战场上的敌我双方共同抵御这数量出奇庞大的魔物。忒休斯也理解了那名骑士的话，这让她痛苦的现实确实快要结束了，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群强大魔物的利齿下。这下真如忒休斯所想的，只要死了就不需要再继续选择了。

    好吧，也不错，至少忒休斯终于不用再承受夺走同族生命的心理负担了。

    忒休斯深吸一口气，再次重振精神，拖着已经因为战争而疲惫的身躯加入了对抗魔物的行列。

    剑抵住魔物的獠牙瞬间，虎口被震得发麻，忒休斯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扭曲了，差点没站稳脚步直接被击飞。这次出现的魔物与以往遇见的差别大得可怕，和七岁那年的魔物完全不能比较。

    忒休斯咬着牙杀了几只魔物，耳边全是人类的惨叫声和魔物的嘶吼声。强大的魔物，因为内部的自我消耗而疲累的战士，完全是一边倒的架势，这不是忒休斯多杀几只魔物就能扭转的。

    手臂失去了力气，几乎握不住剑。忒休斯啧了一声，从自己的衣物上撕下一块布料，这时还得感谢刚刚那位敌方骑士留在她左肩上的伤，不然没了力气的自己还真没这么好把衣服撕开。忒休斯用被鲜血染红的布条将自己的手和剑绑在一起，其余的不需要多想，在气力彻底耗尽之间，她会一直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直到死去，直到彻底离开这个现实。

    忒休斯一路杀过去，看见一个人类跪坐在地上，眼前便是魔物的巨口。彻底放下那些纠结的忒休斯没去管这人是哪个国家的战士，迅速冲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与狮子外表相似的魔物一口咬住了忒休斯的剑，它的牙齿被魔息强化过，暴露在外最可怕的犬齿就像锥子一样。在犬齿与剑身相撞的一瞬间，忒休斯的剑应声而裂，只留下半截断剑还被布条绑在手上。

    忒休斯回头看了眼背后的那人，他正用错愕的目光看着忒休斯的背影，这背光的一瞬间倒是和曾经忒休斯看见迈亚的那一瞬间颇为相似。

    到此为止了吧，虽然是段不算长也不算好的人生，但至少在最后发光发热了一下。

    忒休斯想，我是不是，有和我的理想，有和那位勇者更近一点了呢，哪怕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自认为生命的最后，忒休斯认命一般，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