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蛇

    其实在很早之前，忒休斯就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了。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前任勇者的名字。

    迈亚。

    没有姓氏，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

    据说唯一见过魔王阿黛尔的只有前任勇者迈亚，这是瓦沙克告诉过她的，事实大概并非如此，只是谁也没想到勇者身边一直带着的小女孩是未来要与她斗个你死我活的魔王。

    这世界哪来那么多巧合，那么再不可能，答案也只有一个。

    前任勇者迈亚和意图毁灭世界的魔王阿黛尔，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个人，一个灵魂流向了两个个体之中。

    看见模糊记忆中终于清晰的面容时，忒休斯以为自己会惊讶，会错愕，会迷茫。给了她人生方向的那位勇者，和自己身边的少女伙伴有着同样的面容。

    将理想憧憬中的英雄和现实中在自己身边的脆弱少女放在一起果然还是让忒休斯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追星成功但是越了解越发现明星在日常生活中也是有各种小毛病的普通人的感觉。

    但这一路相处中，忒休斯的心却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好像本该如此，在了解了关于迈亚的一切后，似乎这个答案不像最开始那么难以接受。毕竟在卡布里城看见迈亚失去负面情绪的样子，忒休斯第一反应就是忽然理解了自己憧憬的前任勇者是在为什么而行动，在记忆不清楚的情况下，潜意识给了她最正确的答案。

    这个来自异世的少女，是她的伙伴，是众人敬仰的勇者，也是万人唾弃的魔王。

    忒休斯现在还依稀记得自己最开始说张与不配有迈亚这个名字然后被打飞的场景，现在想起来，打的不冤。

    此刻那位声名远扬的勇者大人就在卡迪马村，她身边原本跟着一个长相特殊的女童，但因为小孩并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那位勇者就先将孩子托付给村里的人，自己前去村外处理狂躁的魔物了。

    魔物来的太过突然，塞缪尔没来得及将村里的孩子送走，他将老弱病残都藏在了自家的大地窖中。塞缪尔年轻时也学过一些拳脚，身为村长的责任感让他想要前去出一份力。

    那位厉害的魔法师，在深入迪维尔全身而退并带来魔王死讯的女性，在听到这位老人家要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时候，遮盖在深色披风兜帽下的表情变得颇为古怪。

    “您帮我将阿黛尔照顾好在后方等着就行，这点魔物实在是用不着您劳神。”

    忒休斯在一旁低下身子去看迈亚此刻的表情，直接笑出声了，反正现在的她就是个幻影，笑出声也不会被谁发现。

    陆历618年，这个时候的忒休斯刚七岁，迈亚看着似乎跟忒休斯看惯了的长相差别不大，应该也就刚满二十岁那样子。

    魔法师少女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她努力思考着怎么能语气柔和地把这位负责过头的老人家劝回去。卡迪马村村外即将到来的魔物并不强大，只是数量多了些。只要不让它们有机会近身，对于这时候魔法已经相当熟练的迈亚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塞缪尔听出了迈亚的弦外之音，也反应过来一个能从血堡回来还安然无恙的魔法师肯定不需要他帮助，于是努力笑着让跟在迈亚身边的那个小孩过来，他带着她一起躲一躲。

    阿黛尔先担忧地看了看迈亚，握住她的手时得到了坚定而温暖的回握，也逐渐放下心来。

    “迈亚，早点解决完哦，之前还说要早点到布萨城呢。”

    “抱歉抱歉，毕竟在一路上遇到这么多逃过来的魔物，我也不能完全不管，”迈亚轻轻推了推阿黛尔，“去和里德先生在屋子里躲一会，我马上就会解决掉它们的。”

    塞缪尔带着阿黛尔找了处近点的屋中躲着，没和村中的孩子们躲在一起。

    忒休斯则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这个她不曾了解过的迈亚，在外面的现实中真正存在过的迈亚。

    看着远方的混乱，迈亚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慌的神色，忒休斯猜想大概在迪维尔的旅途中，迈亚的负面情绪已经流失的差不多了，看阿黛尔那双灵动的浅色眼睛就明白了。

    迈亚平静得甚至不像个真实的人，十七岁前扭曲的情绪已经消散，此刻她对杀死魔物这件事也没什么多余的发泄欲望。深棕色的眼瞳藏在阴影之中，伴随着魔物一同到来的一阵狂风将她的兜帽吹下，连带着黑色的长发和披风一同飘扬。

    此时的迈亚已经脱离了法杖的辅助，不过她还是喜欢搞一些帅气的东西，比如吹个口哨打个响指，看上去从容极了。

    忒休斯看见接近卡迪马村的魔物，其中还有些同样赤红着双目的魔族，就知道这不单单是做出了从容的模样，而是这些敌人确实没什么威胁。

    换忒休斯这个对单优势更明显的骑士来也没问题，更何况是迈亚这个已经将天赋发挥完全的对群魔法师了。

    冰雪在魔力和魔法的共同催化下变成了凌厉的刀刃，划在魔物和魔族的身上留下一道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野性驱使着的它们并不会因此就放弃前进，对它们而言有着比面前人更可怕的东西存在，野兽的直觉告诉它们必须立刻逃离混乱已经爆发的迪维尔，否则连灵魂都不会剩下。

    迈亚可不会管它们的直觉如何，既然在两个危险中选择了更轻的那个，就要承担选择这一方的责任。

    她一转手之间，冰雪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跟着狂风一同到来的漫天流火。火焰在魔力的操控下有了生命一般，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赤蛇钻进了魔物刚刚被切割出的伤口之中，魔物感到肚中一阵灼热，但令它们惊讶的是这赤蛇钻进去之后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伤害。魔物不作他想，忽略了这似乎华而不实的火焰魔法，朝着独自一人站在村口的魔法师攻了过去。

    看着迈亚悠闲的样子，再看看那些被混乱追逐着的魔族魔物没什么脑子的呆样，忒休斯嘴角一抽，差不多猜测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忒休斯小时候只听说流窜到此的魔物不太强，但没想到它们不仅实力弱，头脑也转不过弯来。

    大概是被迪维尔越发古怪的现状逼得只有向人类那边奔逃的求生本能了，本就容量不大的脑子中只剩下了前进这个选项，连明显是身体里埋下的暗雷的火蛇都没去管。

    一个天赋卓绝的魔法师凝聚火焰出来，总不可能是给它们治疗宫寒来的。

    很快，魔物群中央，一个魔族的身体爆裂开来。

    火蛇在他身体中游走了一圈，最后盘踞在心脏的位置，心脏的搏动正是这炸弹的倒计时。

    百次跳动之后，火蛇汲取了足够的力量，在魔族的体内彻底炸开，被烧焦的血肉四处飞溅，波及到了这个魔族周围的一大圈魔物。

    以这个魔族的身体炸裂为开头，其它魔族魔物看见这一幕，心跳越愈发的快，一条条缠在心脏上的火蛇迅速膨胀，炸裂开来。

    一声又一声爆炸下去，当迈亚之前布置的火蛇全部炸完之后，只留几只奄奄一息的魔物还躺在焦黑的土地上了。曾经与魔物作战的充足经验告诉迈亚，就算留着一条命也没什么用，蠢笨的仁慈只会让她被反咬一口，于是迅速了结了那几只魔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