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黑娃的异样
下雨了,刚起床的冬生就听到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回荡在山间泛起阵阵水雾,迷迷蒙蒙让他有些看不清去镇上的小路,吃过爷爷蒸好的红薯,背上书包,拿上一把大大的雨伞,在刘老汉浑浊的目光中,走入雨幕。
看着孙儿远去的背影,刘老汉出神地望着,潮湿的水汽将他黑黝黝的面颊打湿,抬起粗糙的手指,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触碰到一丝湿润,原来自己已经这么老了,老到微弱的雨水都能随意的溅湿自己的脸颊,若是在以前这飞溅而来的雨滴在一丈之内便会被体内灼热的气血蒸发,原来自己的气血也垂暮腐朽,需要自己全神贯注才能将其激发,运转心神,片刻后,一阵灼热质感在刘老汉身上涌出,将身上的湿渍蒸干,隔绝飞溅而来的雨水,想起昨夜与庞家父子的对话,刘老汉佝偻的身子越发低矮,雨声响起一声呢喃,“老了呀……”,随即被天地间的雨声掩盖。
撑着雨伞,冬生穿着筒靴,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了村口,加了棚的火三轮就停在村口,将脚上的泥巴在石块上蹭干净,爬上了火三轮,因为时间很早,也只有家里送孩子读书的人才会冒雨去镇上,所以车上的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冬生蹲坐在车尾。他不喜欢坐在闭塞的车内,特别是火三轮上还有一股陈夯的味道,让他很不喜欢,坐在车尾可以望着雨天发呆,雨水洗过的空气会略带一丝清新,他很喜欢,但是公路上会略带粉尘的味道,本就有鼻炎的他会极度不舒服。
司机见等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乘客,便点燃了发动机,轰轰轰……,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整个车身微微颤抖,接着司机将档把一拨,脚底放松,火三轮颤巍巍地带着雨中的乘客向小石镇进发。
达到镇上时,雨势略微变小,从倾盆而下变成了涓涓细雨,冬生走下火三轮,向小石镇中学走去,斜举着打伞,他抬头望天,密密麻麻的细雨宛如牛毛从雾沉沉的天空中飘落,有的甚至飘进了他的眼中,在眨眼间不见踪迹,踩着湿漉漉的水洼,冬生的筒靴也被洗得很干净,这样至少不用弄脏教室的地板了,虽然他们教室也并没有多干净,但是至少不会到处都是稀泥。
路过包子铺,随手买了两个包子,在冷空气的包裹下,包子的蒸汽如同白雾般蒸腾,吹了口气将包子吹得稍微不那么烫了,冬生小口小口地吃着芽菜包,迈着步子走进了学校。
穿过毫无特色的质朴水泥路,不一会儿,冬生便达到了教室门口,将最后一口包子吃完,废纸扔进竹篓里,他在走廊抖了抖雨伞上的水,这才走进教室里,刚进教室他就看到了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庞黑娃,有些浮肿和泛红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冬生将雨伞在教室后面撑起,走到最后排卫生角,在那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他将手放在老旧的连排桌上,撑着脑袋看向自己身边的好友兼同桌的庞黑娃。
坐在位子的庞黑娃一脸的憔悴,似乎昨晚没有睡好,他怔怔地看着讲台,眼中无神,完全是一副熬夜没睡,正在神游天外的表情。
“黑侠,昨晚熬夜练手艺了?”冬生有些调笑的说道。
闻言,庞黑娃木然地转过头,待看清身边的人后,他无神地才泛起光芒,似乎回过神来,接着他面带激动又有些忐忑地说道:“冬生,以前哥说话不好听,还嘲笑你神神叨叨的,哥今天给你道个歉。”
“啊?”冬生有些没听懂。
见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庞黑娃才正儿八经地解释道:“从今往后,我可能说话会变得很奇怪,你就当我失心疯了吧。”
“是因为熬夜练手艺,所以找得借口吗?”冬生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
察觉冬生对他说的话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在和他开玩笑,庞黑娃就想到之前冬生和自己说梦话的时候,自己也是这幅态度,就知道冬生肯定以为,他和以前的自己一样,都是在白日做梦说瞎话。
庞黑娃顿时直觉心底郁闷,仿佛自己世人皆醉我独醒,一种背负整个世界命运的使命感在他心底浮现,他知道无论他再怎么解释,冬生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既然这样他就只能选择在暗中默默地守护冬生了,庞黑娃随即一扫颓色,面容真挚地看着冬生,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真诚地说道:“冬生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看着他一脸感动自己的表情,冬生只觉得自己浑身不得劲,不过,还是同样真诚地看着他,说道:“放弃吧,我不会喜欢上男人的。”
“唉……!我说你这人,脑子就装点正常的东西。”庞黑娃有些气不过的说道,自己一片苦心,真的是遇见狗咬吕洞宾。
“呵呵……”,冬生扯扯嘴角,并不想领情,不过见他不想作伪,才无奈地说道:“行吧,那我提前谢谢你愿意保护我,我的好兄弟。”
“哼哼……”,庞黑娃直接用鼻孔对着他,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言罢,冬生见庞黑娃低落的情绪略微好转,便不再说话,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武侠小说《云海玉弓缘》,正准备翻开细细品味,毕竟星期一赵老师要负责自己的班级,而冬生他们班也因此得已自习。
“看啥呢?”庞黑娃顶着自己的大头,瞅了一眼。
“《云海玉弓缘》超好看!”冬生拍拍封面,夸赞道。
庞黑娃瞅着好看的封面,眼睛一亮,说道:“借我瞅瞅呗?”
“滚蛋,我还没看呢。”冬生别过身去,将小说揣在怀里对着窗口,细细地品味起来。
“嘁!真小气,也不想想,我辛苦练武,为了保护某人,可是某人连小说都不愿意借我瞅瞅。”庞黑娃瘪瘪嘴。
“看小说的时候,不用你老人家保护。”冬生专注地看着小说,嘴上敷衍道。
“呵,无所谓,爷也有漫画!”说着,庞黑娃便掏出一本漫画,看了起来。
冬生也不在意他的怄气,眼睛看着小说,嘴上饶有兴趣地说道:“黑娃,你昨晚上都学了啥?”
“想知道?小说借我瞧瞧!”庞黑娃看着漫画,咂巴着嘴。
“也不是不可以,看完就借给你。”冬生说道,本来他俩都经常互相借小说,冬生也不算忽悠他。
“得行!”嘴上应了声,庞黑娃将手里漫画翻到另外一页,略作思量才开口说道:“学了家传武学,和传统的武练、文练、横练不同,我家的武学并非世间武学,乃是传说中的武道,我爷爷又说世间有怪异,而我们身负血脉,可催发血脉,融汇武学,将自身推向武道一途……。”
随即黑娃意识到不对劲,嘴瓢了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说了,他下意识的抬头捂嘴,余光瞥向冬生,发现他仍然在认真看着小说,是不是的点点头,似乎在品味小说,又似乎在敷衍黑娃的讲话。
【应该没听清楚吧……。】注意冬生的样子,庞黑娃心中侥幸道。
正当他准备装作什么都没说,重新翻看漫画的时候,冬生的声音平淡的响起,“所以,你是什么血脉?”
闻言,庞黑娃瞳孔大睁,猛然转头看向冬生,只见他仍然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目光始终落在小说上,随手翻页,就像刚才的问题也是随口而问一样。
见状,庞黑娃目光看向他处,语气略带慌张的说道:“哎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血脉,就是我庞家的血脉而已,就跟你是刘家血脉一样,阿哈哈。”说完,他还一脸无辜的挠挠头。
“是吗?”冬生握着小说,目光平静的看过来,似乎能穿透庞黑娃厚厚的黑脸,直戳他的心底。
被冬生平静的眼光注视,本来一脸装傻的庞黑娃也是面部抽搐,最后实在是绷不住了,只得卸下伪装,放下挠头的手,庞黑娃盯着漫画,语气懊恼道:“反正我啥也不知道,你问了也白问。”
冬生被他这一出搞得有些懵了,手指揉搓着书页,无奈的说道:“我只是单纯好奇你说的血脉是什么而已,你不要这么苦大仇深好不好,搞得我在胁迫你一样。”
“而且你这块头,我也胁迫不了啊?”
冬生说完,也没再纠结这事,又回过头看起小说,庞黑娃小心翼翼摸瞥了眼,心里想着还是自己嘴巴漏,他这会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明明爷爷千万叮嘱,不要说漏嘴了,特别是冬生,结果这才刚见面,都漏了个底朝天。
现在他的心里除了懊恼就是无能狂怒,庞黑娃啊,庞黑娃,你咋就管不住你这样嘴呢?
两人各自翻看着手里的读物,都没有说话,冬生是觉得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庞黑娃则是因为说漏嘴了,陷入了懊恼的情绪。
“叮铃铃——!”早读下课的铃声响起。
“走吧,上厕所了。”冬生收起小说,起身说道。
“噢噢,走嘛。”庞黑娃应了声,跟上冬生的步伐,两人心照不宣的将这件事揭过。
接着便是正常的上课,一上午的时间就在晃晃悠悠中过去。
放昼,两人结伴跟随着人流往校外走去,周一当然不能吃食堂,需得光顾校外的店家才行,一会儿两人就到达校门口的小吃街,点了份冬生微辣炒粉加两根烤肠,庞黑娃则是普通的肥肠面加鸡蛋。
在路边坐下,冬生给庞黑娃讲起今早看的小说,也算是给庞黑娃预告一下,过个耳瘾,正说着话他的余光突然瞥见平日里买漫画的报亭。
孤零零的餐厅独立在毛毛细雨中,门口的雨棚挡住了天空也隔断了潮湿。
冬生停下话头,看了看店里正在忙碌的老板,想来自己和庞黑娃的餐应该还有一会才能上桌,他说道:“我去打个电话。”
“啊?”庞黑娃正听的起劲,闻言只有一脸的懵逼。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冬生已经走出棚子,钻进绵绵细雨中,向报亭快步走去,“打电话?”嘴上嘀咕,庞黑娃看着冬生走进报亭的雨棚,他最近是真的有些搞不懂冬生了,感觉他的性格比以前沉闷了很多,以前还会偶尔开开玩笑,现在总是一言不发,就像个哑巴一样,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又总觉得他什么都知道,好像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唉……”,叹口气,庞黑娃杵着脑袋,透过绵绵细雨看着报亭的那道身影,眼中略微出声。
“老板,打个电话。”将一块钱放在台面上,冬生拿起公用电话,按下了他心里记下的号码。
老板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收一块钱,毕竟得看客人打多长时间的电话才行,如果很久那么这一块钱可能还不够。
当拨号键被按下,拿在冬生耳边的电话传出拨通的声音,“嘟…嘟…嘟…,哐当!”
电话被人接起,冬生的心也如同被揪住,他莫名有些紧张,可是他不敢开口,沉默的等待着,就在冬生以为这通电话会以沉默结束时,一个声音从在他的耳边响起:“喂?你找哪位?”
成熟中带着一丝沧桑的女声传进冬生耳朵里,冬生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微微张开的嘴巴,只有轻微的呼气声,却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雨中的世界很安静,安静到冬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喂?”听筒里又传出声音,这次声音中有一丝恼怒,似乎在怀疑是谁的恶作剧。
“哐当!”冬生将电话挂断放回了原位,“呼……”,吐出一口气,似乎要将脑子里的记忆都吐出去,冬生转身准备走入雨幕。
“你的钱!”老板的声音传来。
“嗯?”冬生带着疑惑回过头。
“没超过三分钟,不收钱。”
“哦”,冬生收回台面上的钱,接着快步走入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