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接下来的几天，应姝一直安静地待在家里，看看书，做会儿手工，饿了就出门在外边食肆吃点，图方便不想出门就在家煮点面。
某日早晨，待到她在小食摊吃馄饨时，听隔壁桌食客谈论，才惊觉已经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了。
应姝想着往年在医谷过的许多节日都冷冷清清的，缺乏气氛，这次乞巧节怎么也该去凑个热闹了。
到了傍晚，应姝换上了前些日子买的白色衣裙。衣裙的裙摆和袖口都用金线勾勒了一些蝴蝶，仿佛下一秒就会翩翩起舞。她简单地梳了一个随云髻，插上了两根垂着流苏的银簪子，然后画了一个美美的妆容。白衣穿在应姝身上并不显得单调，反而给她的艳丽五官增添了几分仙气，一眼望去，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应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对今天的打扮感到非常满意，美美地出门了。
出门没走几步，炽热的阳光就让人热得直冒汗。应姝找了个靠近河边的茶棚，要了一叠糕点和一壶凉茶。树荫下时不时有阵凉风吹过，逐渐拂去满身的炎热。她一边喝茶，一边等待天色暗下来，打算放了花灯去游湖。听说雾灵湖会举办演出，这让她更添几分期待。
随着天色逐渐变暗，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待到华灯初上，应姝起身在路边买了盏莲花灯，随着人流来到了放花灯的河边。河面上倒映着灯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美不胜收。
河畔热闹非凡，人们或坐或站，谈笑风生。应姝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感受着这份美好。
在河边酒楼里，裴衍面覆半脸银面具，轻声叮嘱手下，“让所有人负责好自己的辖区，别出乱子。”
“诺。”手下得到吩咐后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裴衍则独自倚在窗户边，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抱臂，眼神随意一瞥，看到了河边那一抹白色人影。
应姝拿着莲花灯，独自在河边等待，寻到放花灯的空位，她借了旁人的火折子点亮花灯，轻放河中，开始虔诚地许愿：“应老头在天之灵，保佑我和所有亲人都平安顺遂。法力不够的话，要先保佑我！”
许愿后，应姝勾起了嘴角，她轻轻松手，拨动河水，让花灯飘向远方。
应姝望着花灯渐行渐远，眼前万家灯火映入眼帘。她沉浸在这美丽的夜色中，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裴衍放下手中的茶杯，留下银钱，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下楼走向河边。他遥视着河面，却已不见应姝的身影。裴衍第一次体验到何为怅然若失，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直线。裴衍有些气恼，转身欲走，却见应姝驻足在拱桥上，正抬头仰望天灯。他脚步微转，走向应姝。
应姝在桥上停留片刻，便朝着雾灵湖的方向行去。离得不远，大约十来分钟的路程。
应姝沽了一壶清酒，买了一些糕点，随后寻得一条船，向湖心游去。
应姝来的不算早，湖心那艘华丽的二层画舫周围已有许多船只围绕。表演尚未开始，周围人群喧闹。
应姝耐心等待，船身微晃，她回头看了一眼船家，视线受阻未能看清，见船家未出声，她想或无大碍，便未再留意。随着鼓声响起，表演即将开始，应姝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了远处的画舫上。
船尾。
船家看着无声无息落在自己身边的黑衣面具男，吓得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湖里。惊慌失措之下，他连忙用手中的竹篙撑住船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裴衍眼疾手快的抓住船家的衣服，给他拧正了身形，又嫌弃地抬手捂住了船家的那一声惊呼。恰逢鼓声响起，倒也没让应姝发现异常。
裴衍微微抬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船家虽然不知这位陌生的黑衣人是谁，但还是慌忙点头。裴衍这才慢慢的松开手，又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刚刚碰到船家的那只手。然后他就像一个石头一样，静静地站在船尾，借着夜色，目光肆意地盯着应姝看。
船家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看着眼前男子的打扮，不由得想起往日里听到的传闻。传闻中隐龙卫的首领大人就爱穿一身黑衣，带着半张银面具。
那位首领大人的成名战是两年前，一人屠了前任兵部尚书满门。上至七十岁老妇人，下至两岁稚儿，无一人生还。人在夜里无声无息就死了，周围的人家都在睡梦中不曾觉察。待到第二天天亮，尚书府门敞开着，那惨烈的场面令人震惊。而半银面具黑衣男就提着带血的包袱，拿着尚在滴血的佩刀，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踏出门来，安静的走向皇宫复命。从此以后各种传闻流传出来。
因为不小心碰到首领大人衣服被砍断双手的舞姬，或因多看了首领大人几眼被剜了眼的小厮，各种各样的流言层出不穷。总而言之，首领大人喜怒无常，脾气古怪，阴郁暴戾。
听到雇主让自己撑船回去的声音传来，船家瞬间清醒过来，慌忙应道：“好，好的。”他的心下不禁为自己的雇主小娘子惋惜不已，这么漂亮的女子竟然招惹了这位隐龙卫的首领大人，这不是找死吗？他战战兢兢地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体，磕磕绊绊地撑船回到岸边。
船家一心撑船，并未注意到裴衍已经离开。
应姝方才听着曲儿，看着舞，那壶清酒不知觉间已经被她喝光了。她一直坐着并未察觉有何不适，然而临到岸边，起身才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身子晃晃悠悠的。缓了一会儿，应姝试着稳住脚步，然而她的重心实在不稳，身子一斜，眼看就要狼狈地摔进湖里了。
正在这时，一只结实的手臂伸了出来，一把将她捞起。应姝毫无防备，狠狠地撞在了裴衍的胸膛上，鼻骨处传来一阵生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
船家一见应姝上岸，赶忙摇着船桨离开了。
应姝被提上岸后，她依然有些恍惚，只能任由裴衍带着她往岸边走了几步。
动作快过脑子，应姝抬手取掉了裴衍的面具，“真的是你呀，玫瑰花。”
裴衍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没在乎应姝对自己的称呼，只把自己的面具拿了回来，见被认出来了倒也没再把面具戴上了。他心中暗道，若是换个人敢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动不动就扒他面具，他定是会把那人双手砍断的。
“能站稳吗？”裴衍扶了扶应姝的肩膀。
“能。”应姝乖乖点头。
应姝狡黠的笑了笑，抬手飞快的再摸了一把裴衍的脸颊，这才若无其事的站直。
裴衍被应姝这突然的动作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这是被非礼了，愣愣地盯着应姝看。
应姝丝毫没有察觉到裴衍的失神，她只是对着裴衍傻笑。
裴衍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在别人脸上看到恐惧和害怕的情绪才是最让人赏心悦目的。但现在，看着应姝的笑容，裴衍感觉自己阴暗的心都明媚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笑容。
这个笑容深深地刻进了裴衍的心里，让他无法忘怀。他看着应姝，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个人也能喝这么多？”裴衍语气不自觉的轻快了一些。
“没喝多少呀。”应姝似乎有些困倦，话语间也变得轻飘飘的，双手背在身后，脚下轻晃着步伐。
身边的少女笑而不语，眼中满是晶莹的光芒，酒气氤氲中仿佛可以嗅到那浓烈而又甜美的醇香。
裴衍不打算和醉鬼争辩，顺势转移话题道：“还要去哪里？”
应姝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起迷离的眼神，向裴衍示意了下前方的道路，“回家睡觉。”
“嗯，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稳健地穿行在静谧的夜色中。
“我叫姝姝，你要记住哦。”应姝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裴衍，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裴衍。”
“很好听的名字。”她微微一笑，“裴衍。”
应姝最后两个字故意拖长了声调，这种语气让裴衍有些新奇，“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叫法。”
裴衍的声音被晚风带起，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很快就走到了青石巷，应姝有点惋惜，下午自己一个人走那么漫长的路程，怎么晚上时间就过那么快呢。
“裴衍，我就住这里，你空了的话可以来找我玩呀。我会治病，很厉害的那种。你身体不好，非常非常不好。”应姝拉住裴衍的衣袖，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就想要个答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裴衍略感意外，“好。我会来的。”
应姝得到满意的答复，挥挥手，回家去了。
裴衍在巷子里站着，看着院子里的灯亮起直到又熄灭，足尖轻点，落在了应姝卧室的房顶。
万籁俱寂，裴衍能清楚地听见应姝清浅的呼吸声，仿佛这样他就能离得更近一些。
裴衍在屋顶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泛起，他才意识到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