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邢愿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五倍工资,我打车可以绕北城十圈。”
顾熠微微眯眼,慢声问:“你在替我心疼钱?”
这人真的智商很高吗?
邢愿冷哼一声。
“你想太多。”
“那你在为谁打抱不平?”
“我自己。”
这样的斗嘴显得二人太过熟稔,邢愿适时闭了嘴。
顾熠的表情蓦地沾染几丝玩味,他盯着邢愿笑:“我又欺负你了?”
邢愿竟然点头承认。
“没有人喜欢被别人缠上。”
顾熠仔细琢磨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缠”着她,甚至他希望她能意识到。比起被无视被忽略,顾熠宁愿邢愿对他感到苦恼。
也许人都是这样。
贱得慌。
短短两天,邢愿又和他上了同一架飞机。有时她也会困惑,为什么一段露水情缘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分手说了,分离有过,却还是甩也甩不开。
和苏遇说的根本不一样。
“哦。”他回应平平,甚至开始折起手侧纸巾。
邢愿降了声调。话里话外都是无奈:“你这个人,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都要这么一意孤行下去?”
顾熠总是这么一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神态,不听她拒绝的劝诫,她有些泄了气。
顾熠凝神静静想了想,语气里也难得带了几分认真:“邢愿,我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
是吗?
“那你学建筑学到一半转行?”邢愿被他的态度一激,忘记要给他留面子。
顾熠愣住。
折纸巾的手也顿在原地。
察觉到他不自然的反应,邢愿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有些过分,毕竟她其实并不清楚顾熠为什么会放弃读建筑,也许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难言之隐。
或许戳中了他的痛处。
她纠结着侧过脸,却见顾熠偏着头,直直望着她。
眼神里,多了些考究意味。
四目相对间,几分躲闪。
“你打听过我?”他问,语气古怪。
邢愿不好与他解释,怕他怪罪到文敏敏头上,含糊道:“无意间听人说的。”
“无意?”顾熠仿佛抓住她的把柄一样,穷追不舍。
邢愿铺开盖毯,闭眼。
“我要休息了。”
……
关了头顶上的夜灯,顾熠在黑暗中搓了搓脸,要想从邢愿这里套话,确实比登天还难。
她根本拒绝与自己沟通。
可他又实在不得不去想。
她打听过他吗?她对他产生过好奇吗?她有没有问过邬纭,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其实他最想问的是——
分手后,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诸多疑问在心底蔓延,顾熠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不远处的邢愿,呼吸渐渐平缓。
她真的累了。
也许是因为他。
飞机将要落地的时候,天蒙蒙亮。邢愿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睡了十个小时,醒来还不是太适应。
她揉了揉脑袋,身形微动,一阵奇妙的触感从她小臂滑落,轻飘飘的。
邢愿半眯着眼睛低头查看。
两只餐巾纸折成的飞鹤,落在她手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过来的。邢愿转头去看罪魁祸首,他竟然也醒了,端着咖啡,静静地看她。
眼下有淡淡的青。
“早。”
“你睡眠好了很多。”
晨时天光微亮,他的声音沉厚又低醇,邢愿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抬手抓了两下头发,起身洗漱。
就着化妆包里简易的化妆品,她给自己抹了个淡妆。
等会要见客户,不能太随便。这是邢愿在欧洲留学期间就认识的老客户,算了算时间,大概已有十年。
那时邢愿还是个喜欢背着画板满世界跑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国外留学,也不常和人打交道,就喜欢在街头巷尾,或是哪个旅游景点门口同人切磋画艺。
有段时间很流行街头拍卖。
一群同门,年纪有大有小,就着随意选出的题目作画,现场竞价,不论多少钱,中标者直接就能当场取走画作。
她记得那一次的题目是“平等”。
这是个很好畅想的意头,尤其是在欧洲,在自由之都。大家纷纷散开来,围成一个圆圈,广场空地大,各自作画的情况下,谁也看不见谁的。
邢愿的画很简单。
她画的是广场前面教堂的硕大钟表,就在她眼前。
这完全就是简单明了的写生速写,没有丝毫难度可言。
在她身后的围观人员见了,纷纷调侃她的投机取巧。可她的笔触是那么漂亮,下笔时丝毫犹豫也没有,让他们甘愿花一点点钱,去抢下这件也许注定平庸的精美画作。
很快,她收起画笔,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画上的时间,正巧指在她停笔起身的一刻,与教堂精致的钟表相重合。
time is forever equal to anyone
那一瞬间,他们共同见证。
这个有着东方面孔的女孩,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却只是轻轻瞥过一眼。
眼神一如她方才作画时的平静。
画最后被一个白人男子高价买下,邢愿拿了钱,正欲离开的时候,被人在身后叫住。
是刚刚买了她画的人。
“arno,我的名字。”他年纪很大了,满头白发,发量出奇得多,十分绅士地朝邢愿递过名片。
“不好意思,我不与任何人签约。”邢愿轻轻皱眉,拒绝了他。
他惊讶地张了张嘴,“啊”了一声:“抱歉,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你。小姐。”
邢愿继续拒绝:“我也不喜欢与人交朋友。”
许多年后,arno回忆起这件事,还是为当时的场景捏了一把汗。
“iris,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老流氓。”他抱怨的语气,隐隐可怜,“而你,是被缠住骚扰的小女孩。”
在他多次声明下,邢愿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他追上自己的原因。
arno曾经也是一个画家,在知名学院进修时也曾被寄予厚望,正当他的家人都以为自家要出一个大艺术家时,意外却发生了。
非常非常老套的故事。
一个暴风雨夜的汽车抛锚,毁掉了他的职业生涯。
他伸出右手,为邢愿展示自己不能活动的两根手指。
“我有一幅未完成的画,想请您帮我完成,这是我毕生的遗憾。”
“为什么?”她没有为别人续笔的意愿。
“因为刚刚的画,我围观了全程。小姐,恕我直言,我认为您可以追上时间。”
他的眼神太过恳切,邢愿只得收下名片。
再后来,她去了他的庄园。
那幅半完成的画,确实可以称得上一个遗憾。
下了飞机,放眼望去没有一个认识他们的人。邢愿没有再让顾熠有机会拿走自己的包,她对着离自己不过半步距离的顾熠说:“我们现在应该不顺路了。”
“你去哪?”
邢愿不答话,arno的车已经到达,她打开车门,只说了短短两个字:“再见。”
“你上次说再也不见。”他还有心思调笑,“有进步。”
邢愿忍无可忍,隔着车窗玻璃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