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了解那几年
那时我们相隔大洋两岸,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和每天相处的人,那些岁月无从知晓,除非有一个人亲口讲给另一个人听,说着,你看啊,这就是我那时的生活,即便不曾在一起,但我想让你知晓,我从未放弃再次回到你身边。
——小笛随笔
等肖笑再次恢复清醒意识的时候,手上挂着吊瓶,头倚在一件冷白色的衣服上。
丰予溪没有这个色调的外套啊!
再往下,丰予溪的胸好像要再大一点点吧,不对,这人根本就没有胸!
肖笑果断弹起,一下子磕在某人下巴上。
“醒了?多喝水。”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予溪呢?”
穆示聪抬手附上肖笑的脑袋,确定温度降下去了才放了心。“丰予溪拖不动你,给我打了电话。”
“你背我过来的?”
“不是,抱着。”
肖笑揉着太阳穴,“这不是你们医院吧?”
“这儿最近。”
“穿着别的医院的白大褂来这儿,合适吗?”
“能开玩笑了,嗯,好多了,把水喝了。”穆示聪拧开矿泉水瓶塞到她手里。
“今天,是个误会。”
肖笑一下子呛住了,一边咳嗽一边摇着手说自己没误会。穆示聪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你不会无缘无故生病的。我之前确实知道她来了医院,不过绝对没私下联系过,更没私下见过。今天中午,是研究生同学组织的小聚。本来想晚上下班接你去吃饭解释一下的,结果刚下手术就接到丰予溪电话。”
“那你就没换衣服过来了?”
“当时着急,没顾上。”穆示聪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头疼,帮我按按!”肖笑把头枕在穆示聪腿上。穆示聪手指搭在肖笑发顶轻轻按揉着。
安静在二人之间流淌着,但并不令人尴尬。其实这么多年肖笑忘不了他或许只是,这个人太温和,不像父母带给自己的自欺欺人的安慰和永远向前的焦虑,也不像同朋友在一起激情玩乐后总会带有一丝残余的空虚,在他身边永远都是安然与闲适,像慢悠悠溜达上山时略过树梢又吹拂在颈上的清风。只有舒服,只有放松,而她在其中不可自拔。
“其实,中午我确实有点吃醋,不过只有一点点哦!”肖笑及时闭了嘴。
再提五年前自已与他分手后,穆示聪的另一段情史?
肖笑自己都觉得好没意思。
穆示聪闷笑:“好,只有一点点吃醋。”
肖笑羞红了脸,自己歪在穆示聪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便平缓了呼吸。穆示聪低头看着令朝思暮想的脸终于离自己这样近,只是因为自己和学姐吃饭而在乎到面色苍白憔悴,他觉得有些开心,于是轻轻拨开肖笑额上的碎发印上一吻。穆示聪这才真真切切的觉得,他的笑笑回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丰予溪正在和宋岩昆视频,肖笑一开门就看到一张笑得傻乎乎的脸。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肖笑有心逗她。
“你回来啦,烧退了吗?”
肖笑换了鞋点点头。“没事了。”
“怎么会突然生病的,也没什么预兆,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肖笑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可能最近流感多发,被传染了吧。”
幸好是在春天,细菌病毒和青草鲜花一起茁壮生长,要不然找个借口都不容易。肖笑一边庆幸着一边灌了一大杯水下去,刚刚和穆示聪去吃饭点了皮蛋瘦肉粥,咸了。
又想起于霁,下午一直到晚上只顾着穆示聪的事情,倒把正事忘了。肖笑在微信上发消息过去,问他们有没有平安到家。肖笑有个很好的习惯,为了避免打扰到别人,通常不会不分时间场合一个电话打过去,都是事先问好对方有没有空方不方便接电话,但很明显,肖笑瞥了一眼酷爱打电话的丰同学,这个好习惯并没有影响身边的人。
于霁已经睡了,纪子洋回得消息,简单说了几句于霁和孩子的状况就结束了聊天。肖笑并不是很想在于霁不在场的情况下和闺蜜老公发生过多牵扯,肖笑从小到大秉持着的,就是近一步过多退一步太少的分寸感。丰予溪总说感觉她和自己有时有些疏离,肖笑也只笑笑没做声,太亲近了有什么好,难免相看两相厌。
丰予溪抱着抱枕蹭过来。“你和穆医生吵架啦?”
还真是直接。
肖笑略抬了抬眼皮。“怎么这么说?”
“今天我给穆医生打电话的时候,感觉他听到你生病的消息,反应怪怪的。”
丰予溪不去当八卦记者还真是浪费了这份天赋。可惜了,乏味的只剩广告与抽奖的朋友圈明晃晃地昭示着丰予溪在肖笑这里注定无功而返,她向来不喜欢同别人聊私事,当然,除非忍不住。
肖笑把靠在自己肩头的小脑袋拨开。“我刚刚退烧,不要靠我太近。”
不高明的转移话题的小技巧,丰予溪却乖乖上了钩。
“还不舒服啊?那你先好好休息哦。”
贴心的女孩把自己扶回了房间掖好了被角关上了灯,只留下一句温温柔柔的晚安便关门出去了。肖笑躺在床上缓缓勾起唇角,多么贴心且容易忽悠的孩子啊!
她在月光朦胧中想起了那几年。
其实,她应该感激穆示聪的,最不适应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都尚且在自己身边。
研究生刚刚开始,她独自来到市区另一所学校深造,于霁回了家乡的高中任教,大学的朋友们也在散伙饭后各奔东西。大学室友打电话来哭诉独自一人在外自己去医院看病的委屈时,肖笑想的是穆示聪周末打车半个多小时来陪自己呆一天。那时两个人,一个正准备出国、一个刚刚成为研究生,需要忙的事都不在少数。可两个人尚有默契,一周总要抽一天在一起——完完整整属于彼此的在一起。
到两人异国,她可以逐渐适应自己一个人解决实际问题,只在精神上对他有所依靠,大洋彼岸的电话,不管几点,都温温柔柔地准备好抚慰她烦躁的情绪。
再到两人分手,她彻底只剩自己一个人。一个人找实习,在一个全新领域窥探着成年人应该具备的各种能力。那时在杂志社,哥哥姐姐们总因她年纪小对她颇为照顾,饶是如此,真正工作起来也是一大堆的烦心事,然而她在一次次独自解决问题中很快适应了一个人消化情绪。一个人租房,那时在群租房,她还没有找到丰予溪,一日三餐、换休灯泡、通马桶和下水道……她好像也快速适应了独居生活。
就像温水煮青蛙,过后想起了的痛苦,好像都很缓慢绵密,就像质量奇差的衬衫,是藏在脖颈和手腕被研磨的丝丝缕缕的疼。
她后来有一段时间想着,大概是她自己的福气也仅限于,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从天而降来拯救她,带她走过一段最难熬的波折,授人以渔后放手让她自己去面对剩下的坎坷,自己则回到了自己的生命轨迹上——她怎么可能奢望自己与他一直是同路人。
人生路都是一个人走的,肖笑很早就知道。
然而就在今天,这个很好很好的人告诉她,没有什么拯救与被拯救,也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人生的路那么长,他要回来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慢慢走。
她想,有些曾经哽在心头的旧事可以放下了。
于霁曾经劝她,你明明知道自己还喜欢,现在人也回来了,这样伤人伤己又为了什么呢。
她那时听不进,满脑子都是两个人的当年——故事可能本来并没有这么唯美,但她在日积月累的怀念中神化了的当年。她想要那份感情干干净净的回来。
但主人公,包括她自己在内,早已被社会浸染多年,泡在经营算计里,又怎么会是干干净净的。
而今肖笑终于想的明白,平平淡淡的发展也算是种福气。她见别人绞尽脑汁的折腾而心有不甘,不能不说是参杂了些无理取闹和没事找事了。但肖笑从来不是个会持续性钻牛角尖的人,她要给两个人找一条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