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世俗浪漫
礼物只有两种有价值——一种日常生活中实用、一种恰如其分的喜欢。
——小笛随笔
除夕夜二叔一家在郊区租了间民宿过年。堂弟肖天想放鞭炮，奈何城里不允许，趁着期末考试成绩可观便磨着他爸来郊区过年。肖笑也乐得陪孩子们胡闹。
大年三十肖笑驱车刚到民宿门口就看到肖天站在门边上伸长脖子迎着自己，车已停好就扑过来帮忙开车门提东西，一边笑得一脸谄媚。
“姐，嘿嘿嘿，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有没有跟老班坐坐？”
于霁今年刚巧带他，从于霁姐到班主任，肖天很快适应了身份的转变以及变得对肖笑更为狗腿子。对此于老师表示:肖笑，你们家人一个德行！
肖笑一边开后备箱把食材递给他一边无奈安抚:“放心，一定让你过个好年！你们先进去，我去停车场停车。”
“老姐万岁！”
肖笑一脚油门，振臂高呼的傻弟弟就被抛在一片车尾气里。
穆示聪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进来。
“到了吗？”
肖笑找好车位才顾得上回他，边打字边锁了车门。
“刚到，准备收拾东西。”
下午两点，阳光晒得身上脸上暖乎乎的，这是个冬天难得的好天气。肖笑站在停车场中央自家车屁股后边，心情突然好起来。
今年过年二叔家张罗，长辈们都聚在棋牌室，几个小豆丁满屋满院子疯跑，院子里缠着仿制藤蔓的秋千成了争夺的热门项目，肖笑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嬉闹。
“姐，总觉得你今年挺不一样的。”肖天的气息突然吹在头皮上，吓得肖笑一激灵。抬手把肩上的爪子拍下去才懒懒地回了句:“哪儿不一样了？”
肖天顺势走到面前来。“总觉得你前几年把自己崩的太紧了，连笑都透着一股假，今年倒是放松了很多。”
“我……”
“先别忙着反驳！其实你一个人在外边，回来总说自己挺好的，但我知道，你日子过得也没那么好。”
肖笑愣了愣，看着秋千晃悠了三个来回才幽幽叹了口气:“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肖天再一次腻到肖笑身上，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活像没骨头的蚯蚓一样撒着娇。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大了自己近十岁的姐姐。虽然不是大人们眼中从小乖巧的孩子，每一步都兵行险招，但总能让人在之后看到她的选择其实是最好的选择。爸爸总说家里几个孩子，最有灵性的其实是这个大侄女，为人够聪明，处事也够稳妥。
聪明稳妥的肖笑把手机甩在肖天手里，留了句“给我拍一张荡秋千的照片，好看点的。”便冲向抢夺秋千的队伍。
不知肖笑说了什么，肖天晃晃悠悠走过来调好距离，那几个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小恶魔全都乖乖下来围在秋千两侧。两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在后面推。秋千高高荡起，浅蓝色的牛仔裤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弧线，再往上，白色毛衣上栗色发丝四散开，随着秋千时起时落，自家姐姐笑得很是开怀。
肖天这个年纪，大多数时候都更喜欢那种刺激而浓烈的美，像喝酒，明明没有多少酒量，几瓶啤酒也要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但此刻，他好像在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屏幕上发现了另一种美——温柔恬静的、安然自在的、经过岁月沉淀的、后置摄像头定格下的、下一秒不知发往何方的美。
穆示聪收到照片后只留了一句话便再没了消息。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对话框很快被各种新年祝福所淹没。肖笑并没有在意，毕竟大年三十要陪伴的人、要回复的消息实在太多。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位故友？也并不值得人花费太多时间。
肖天拉着窝在沙发里的肖笑的手腕想把她拽起来一起去包饺子。
“别看手机了。今年还是咱俩包呗，妈已经在准备材料了。”
肖笑点点头，随他去卫生间洗手干活。手机从衣服口袋到厨房操作台再到饭桌上，直到最小的一个妹妹表演完“唯见长江天际流”的超长尾音，穆示聪的消息都再没进来过。
白天玩的太兴奋，守夜到最后几个小的撑不住开始东倒西歪，二叔张罗着大家去院子里放鞭炮提神。肖笑并不喜欢哔哔啵啵的鞭炮声，可肖天硬是把她推了出去。
“说到底是习俗，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姐你要有参与感啊。”
肖笑回想起三分之二都出自自己手的饺子，这年过得还不够有参与感嘛……
肖笑并不喜欢这样喧嚣的热闹，众人都笑着闹着，更显得只有自己的内心是冷清的。像个局外人。
电话在将近十二点响起，是穆示聪。
肖笑猜他打过来大概是要送个新年祝福。电话那头也是一串串鞭炮声，他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嗡嗡回响的一串乱码。
“太吵了，我听不见！”肖笑捂住一边耳朵冲电话那头大喊。
然后穆示聪就出现在了民宿门口。身穿红色夹克，耳朵上还覆着手机的穆示聪。
自己家人直到穆示聪走近才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民宿还接待着其他几家人，也为了庆祝新年。
太多年不见，当年也没见过几面，连父母带肖天都没认出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穆示聪对着肖笑摆摆手，又指指手机，口型好像在说“听不清”。
当然听不清。旁边一家人刚刚点燃一串簇新的鞭炮，之前被肖天推到靠前的位置，鞭炮就在身前几步的地方炸响。肖笑挂掉电话死死捂住了耳朵。
一出神的功夫穆示聪站到了自己面前两步远的地方。肖天率先反应过来，把两人隔开，满脸戒备。肖笑顿时感觉这个弟弟平时没白疼。
“你是谁，想干嘛？”肖天问的不算客气。
“她……”穆示聪指指肖天身后的肖笑，刚刚开口就被打断。
“我同学，来找我有事的。”肖笑扯了扯肖天衣服。其实不是不想听一听自己在穆示聪心里此时此刻处于什么位置。但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合把一个以自己为漩涡中心的大八卦丢在一众亲戚面前。何况，万一他没那么想呢。
当着自家人的面，肖笑端起公式化的笑容一系列流程行云流水。
“之前你约的稿我写的差不多了，还有几个问题……”肖笑边说边往外走，还回头嘱咐家里人守完岁尽早休息不用等她。
借口当然很蹩脚，哪有人过年找人只为某一篇稿子呢？可当穆示聪出现的那一刻，肖笑确实没什么应付旁人的心思了，索性随便丢了个理由走人。
穆示聪当然知道肖笑的意思，也乐得配合，只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外走。两人走到停车场门口站定，肖笑才开口问:“你怎么来啦？”
穆示聪含笑看着她回:“催稿。”
肖笑佯装生气，伸手打了他一下。“好好说！到底为什么突然出现！”
“想跟你一起跨年呗。”
语调还上扬着。
穆示聪带着她在车行里穿梭，终于在一辆车面前站定。
“上车。”
肖笑坐在副驾上出神，没有开口问下一秒会去向何方，也没有再追问为什么想要一起过年。一股莫名产生的期待和愉悦感充斥着她的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淹没。现在已经是新一天的凌晨，肖笑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因为白天的忙碌而感到困倦，但现在她能感觉到的只有无尽的兴奋。
28岁的第一个时刻，肖笑两只手交握的掌心传递着的是开心和幸福感，而这种感受的来源就呆在离自己一臂之距的地方。在这一刻，肖笑觉得两人分开的五年岁月——从22岁到27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车子只开了十分钟路程边停下了。这里是离民宿不远的一片高地，白天肖天还说想去爬一爬。
“到了。”
肖笑松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备箱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
烟花。
穆示聪接连搬出了几箱，大大小小，整整齐齐地摆在离车远一点的地方。
“点一个试试？”
面前的男人把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里放着个长柄打火机，目光落在她身上。肖笑就觉得她晚饭大概红酒喝的太多，此刻酒意上了头。
“好啊。”肖笑冲他扬扬眉，拿着打火机冲向了那堆烟花。火光从引芯的一端燃向另一端，肖笑捂着耳朵跑得远远的——回头看到穆示聪站在原地没动，又过来牵住他的手将他拉过去。
火苗一个个冲向夜空，漆黑的天幕上突然有红的绿的火光不断绽开，焰火罩在头顶，一个连一个，仿佛可以一直这般绚烂，永远不会熄灭。
她再一次在穆示聪身边想到了永远。
肖笑抬头仰望着那一朵朵高悬的烟花，嘴角一直高扬着。穆示聪片头看向她，烟火倒映在她的眼睛里，眼波流转，灿若星子，目光慢慢从她的脸滑向修长的脖颈，又滑向两人牵住就再没放开的手，手心相对、手指相勾，身边女孩的温度慢慢度到自己手里，心里。
最后一朵熄灭之后肖笑才转头看向他。
穆示聪没有问喜不喜欢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用手指轻轻分开她的手指，交合，慢慢握紧，缓缓说了句: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