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艺术
滴水穿石很多时候比电闪雷鸣更有力量。
——小笛随笔
很明显，酒精给自家母上大人加持了。“肖笑！闺女！你跟这么些叔叔阿姨说，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他们马上给你安排！”
肖笑甩了个眼神给表妹，表妹会意，马上起身上前笑着打圆场：“姑姑喝醉了，要不开个房间去休息一会吧！”
“你这孩子，开房间多费钱，都订婚啦要会过日子。还有，我没醉，就你姑姑这酒量还能再来两瓶。”
在酒品方面，肖笑很怀疑自己的血统，自己老妈喝了酒太丢人了。肖笑拉上表哥一块把肖母驾走。幸亏穿的平底鞋，这要听了话穿高跟鞋来，自己的脚腕非得硬生生折在这儿不可！
妈妈被安置在后座，表哥去买了两瓶水回来，肖笑没带湿纸巾，只能用面巾纸沁了水给妈妈擦脸清醒一下，小心翼翼地哄着灌了半瓶矿泉水下去，像是妈妈小时候照顾自己一样。肖笑自认为是个好女儿，除了恋爱结婚这件事没有听话外，肖笑真得已经对父母百依百顺了，纵使，有些时候是装的。可父母眼里只有这一件不顺心的事。
“哥，你先回吧，我在这儿看着她就行。”
“要不你回去，我陪着，你都没怎么吃饭。”
“没事，我不饿，屋里还有俩孩子呢，嫂子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表哥迟疑了一下，走了。肖笑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后面是已经喝蒙圈了的妈妈，嘴里还不住嘟囔着替肖笑找对象的事。肖笑很想问妈妈，如果自己一辈子不结婚，一家三口好好相守究竟有什么不好？可她不会真的问出来。肖笑是个话很多的人，可有些话，她就是说不出口。当时不经意的一句抱怨，将来岁月不知道会成为致命的一把刀，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肖笑很早就知道三缄其口的道理。其实，也不是没有毫无顾忌过，在，那个人面前。
肖笑在周天下午回了j市，进门的时候丰予溪正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追剧。
“怎么用我的？”
“我的拿去修了。可能最近它太累了，消极罢工了。”
丰予溪把手里的地瓜干递过来，眼睛却没有一秒钟离开过屏幕，肖笑拿了一片含在嘴里，用力一压，地瓜片就四分五裂了，然后才开始咀嚼。
“吃饭了吗？”丰予溪终于想起作为新时代好室友应该适时给予的关心。
“没，我上午回来的，堵车了，现在才到。”肖笑已经懒得说话，都下午三点了。
“那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我回屋睡会，有点累，电脑用完记得充电啊！”
丰予溪点点头，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一本书丢给她。“穆示聪送的。”
肖笑盯着那本《说话的艺术》眼角抽搐。这哥们是脑子进汽油了吗？
“他什么意思？”
“不知道，本来我们说好要去ktv的，谁知道吃完饭穆医生非要去逛书店，就带了这么一本书回来。哦对了，我还买了本菜谱回来，你要不要看？”
肖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加油，别辜负了它，回头帮你试菜。”对于丰予溪的厨艺来说，这已经是肖笑可以给予她最大的善良了……
肖笑洗了个澡的时间，丰予溪这个小叛徒已经向敌人传递情报了。
微信聊天界面上明晃晃的显示：书收到了？
肖笑瞬间理解了当初那句打入敌人内部的意思。
“丰予溪！坦白从宽，你什么时候叛变得革命？”
肖笑一个飞扑把人压倒在床上恶狠狠地审问。
“宋岩昆先叛变的，”丰予溪迫于肖笑的武力压制，十分没骨气的把宋岩昆推出来挡枪。“我是出嫁从夫。嘿嘿嘿……”
“你不是最讨厌三纲五常封建余孽了嘛？再说，你还没嫁呢！”
“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看哈，你一门心思吊死在穆示聪这棵歪脖树上，可谓不撞南墙不回头。然后呢？你可怜的歪脖树被虫蛀了，你讨厌虫子，顺带着不搭理歪脖树了，可你上吊绳子还在树上绑着呢，身为朋友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站凳子上对着绳子纠结自然风干吧，就只能帮你踢个凳子。”
这是什么比喻……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肖笑咬牙切齿。
“不用不用，咱俩谁跟谁！”丰予溪摆摆手，笑得格外猥琐。
我谢你大爷！肖笑一把摁死电脑，抱着回了自己房间。
“你这也太残忍了！”
肖笑忽略背后的鬼哭狼嚎。“你自己好好反省！”
肖笑终究回了消息：收到了，不过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穆示聪很快回信：下次再遇上你不太喜欢的人，别正面刚，特别在这种场合。
你很希望我再次相亲吗？
肖笑鬼使神差地打了这么几个字发过去，自己都愣了。然后成大字型扑倒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屏幕，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发了那么一句呢？
手机屏幕很快亮起：没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自此之后再也不会相亲。不过我知道，即使不喜欢，你也不会违逆爸妈的。
肖笑在床上翻滚，其实，他是对的。肖笑多自己有多残忍就对他人有多包容。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肖笑出生的时辰不好，正当午，火气太大，克人。可这么多年，肖笑习惯了隐忍克制，怕是克自己多一些。
肖笑没有再回消息，钻进被子里会周公去了，这两天来回折腾，的确太累了。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丰予溪来敲门，说饭已经到位了，赶紧收拾收拾出来吃东西。
桌子上摆着两碗粥，几个清淡的小菜，以及塑料袋里两个馒头。
“外卖点这个？不符合你风格呀！”
“穆示聪刚刚开车送过来的，我本来想煮方便面吃的，正好省事了。”
正在喝粥暖暖胃的肖笑被米粒呛到了。“他怎么会过来？”
“说他晚上值班，顺路。”
“说实话！”肖笑的筷子尖指在了丰予溪眉心，丰予溪有一种被人拿枪怼着的感觉。
“好吧好吧是我，给他说你回来就睡了，路上堵车中午没吃，早上估计也吃得不多……”
沉默，长久的沉默。丰予溪心情忐忑静待发落，面前的肖笑却只是淡定地夹了一块又一块番茄炒蛋的鸡蛋、皮蛋豆腐的皮蛋、宫保鸡丁的鸡丁以及黄瓜虾仁里面的虾仁。肖笑慢条细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粥，然后说：“我饱了，你慢慢吃。”
丰予溪对着一桌子残羹剩饭欲哭无泪，“你都吃完了我怎么吃啊？”
“不是还有菜汤呢嘛！再说是你让我督促你减肥的，就你今天消灭的那些零食，热量早超标了！还有，吃完记得把桌子收拾好哈！”
肖笑斟酌再三，还是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吃好了，菜不错，又问是不是真得值班。她平生最怕欠人情，却并不是不想与穆示聪纠缠，或许，她巴不得呢。
等肖笑把这两天回家的换洗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又把在家里带的些自家做的鸡鸭鱼肉什么的放进冰箱归置好才等到穆示聪的消息：真的值班，刚刚查完房。
那你忙。肖笑只回了简简单单三个字，他在工作，不宜打扰，他知道她的意思，便再没回过消息。
丰予溪对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十分震惊。说他俩重归于好了吧，可只有这种简简单单的对话，肖笑对他还不如对自己温柔体贴，丝毫没有浓情蜜意；可说他俩还在别扭着，两个人的关系的确缓和了许多，丰予溪表示自己看不懂了。
“笑笑，你们这算什么？”丰予溪在肖笑的卧室，躺在肖笑床上，抱着肖笑的抱枕，关心着肖笑的感情问题。
“什么什么？”
“你和穆医生啊！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正在收衣服的肖笑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丰予溪旁边，上身直直倒了下去砸在枕头上。“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们现在算什么。至多，算是故人吧。”
又有多少人的关系是真的可以明明白白说得清呢？肖笑抬头望着天花板，其实，这样就很好了。
“感觉，你以前对其他人都是快刀斩乱麻。怎么到了穆医生这儿，突然这么矫情了呢？”
因为我不爱那些人，所以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地处理好一起。因为他不是其他人。肖笑以前总觉得可以宣之于口的都算不得爱意，真正的爱意应该是，你看一个人内心百转千回，话到嘴边，转了几个弯却失掉了最好的时机，只能讪笑着独自吞下去，最后也没说出口。所以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对身边任何一个或近或远或亲或疏的人说着爱你，却唯独对穆示聪，那三个字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他不是其他人。”丰予溪不会明白，肖笑只能这么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