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长着触角
任何生物生长的痕迹都会刻在身体里，阳光雨露，爱人分离，刻在树的年轮里，刻在人的记忆中。
——小笛随笔
然后三个人就一起坐在了出租车上……副驾的穆示聪不住地瞟着后视镜，那里，有个女孩的侧影，拥有了五年前心心念念的锁骨和下颌线，她是在谁的监督下下决心减的肥呢？为什么脸颊两侧笑起来格外突出的苹果肌看起来依旧软软的很好捏呢？
后面的两人却在不住地用眼神厮杀。
肖：你刚刚怎么那么开心的就让他上车了呢？背叛了革命友谊，小叛徒!
丰：我不是想着有个免费劳动力帮忙抬东西你也轻松一点吗？（委屈屈）
肖：那你怎么不问问人家乐意吗？（再顶嘴）
丰：我看他挺乐意的呀，而且我是病人，救死扶伤是他作为医生的天职。（持续与黑恶势力作斗争）
肖：那我的意见呢？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我完全可以负担你和箱子的!你不相信我，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丰：那你不是默认了嘛……
那时肖笑在发呆，game over……
两人正在激烈的眼神交锋，出租车却在小区门口稳稳停下。
“他们小区不让出租进，一共50，谁付钱？”
看着后座还在状况外的两个人，穆示聪主动打开支付宝付了钱。然后下车开后备箱门拖出了箱子和拐。开始敲后车窗。
“到了，下车。”
穆示聪的声音很清很透，这是当年肖笑给他的评价。“我不喜欢低音炮，就喜欢你这样说话清清楚楚的，我就喜欢你。”彼时肖笑窝在穆示聪怀里，毫不掩饰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肖笑扶着丰予溪在另一侧车门下了车，穆示聪刚刚想帮忙开车门地手就这样悬在了空中，有些僵硬，然后松松手指，推着箱子来到两人身边。
“传达室好像有轮椅，我去借一下。”肖笑说完就跑步冲向传达室，不多时推了个轮椅回来。
“你怎么知道传达室有轮椅？”丰予溪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老年日用品。
“大爷最近经常推着他妈在门口遛弯，从你受了伤，我早就盯上这个轮椅了。”肖笑说完给了丰予溪一个得意的眼神。
丰予溪内心不住感叹，同情大爷，同情大爷他妈，同情轮椅……
“我们……”
“都到家了，穆医生上去坐坐吧！”
到了，不麻烦穆医生了，穆医生请回吧。肖笑深思熟虑想把穆示聪这尊大佛送走的周全客气话被丰予溪脱口而出的热情好客硬生生打断在萌芽状态。
“好。”然后穆示聪自己推着箱子往前走。
肖笑毫不犹豫给了丰予溪肩膀一巴掌。“话怎么那么多！”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还是你跟我说的呢。”丰予溪这时终于能尽情施展嘴皮子功夫拿话噎她了。
“我……”肖笑气绝，“哎不对啊，他就这么往前走，知道咱们家在哪儿吗？”
“知道呀，刚刚你去拿轮椅我跟他说了，哦对了，我说你中午做糖醋排骨，留他吃午饭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做糖醋排骨了？！”
“我住院这么久没回家，刚回来连一份糖醋排骨都不配拥有吗？”
肖笑开始觉得自己脑壳痛，想松开推室友轮椅的手并在伤腿上加一脚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当肖笑费力地将坐在轮椅上的丰予溪塞进又拉出并不算宽敞的客梯时，就见到穆示聪在楼梯间门口等她们，倚着门口单手玩手机，另一只手还攥着丰予溪的行李箱的拉杆。
“怎么不进去？”肖笑指指楼道门口。
“进去了也没钥匙，而且楼道里有点闷，我在这儿透口气。”你一上来我就能看到，后半句穆示聪没说，硬生生哽在嗓子里。
肖笑点点头，越过穆示聪率先打开楼梯间的门把丰予溪推了过去，拿钥匙打开屋门请穆示聪进去。
“你先坐坐，喝水吗？我们家只有白水、可乐、脉动，喝哪个？”
“我要喝可乐！”丰予溪努力扶着把手站起来单脚跳着扑在沙发上。“穆医生坐。”
穆示聪坐在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脉动吧。”
肖笑从冰箱拎出一罐可乐和一瓶脉动来隔得远远的丢给两人。
“我先去把轮椅还了，再买点菜，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番茄炒蛋，松子玉米。”丰予溪掰着指头数着。
“不能都要甜的，你病好了会胖一大圈的。”肖笑抱臂看着她。
扎心了老铁，要不要这么直接……
“那把松子玉米换成清炒西蓝花吧。”丰予溪选择认怂，说完又转头问穆示聪：“穆医生想吃什么？”
“我都好，这样吧，我跟你去超市看看，顺便还能帮着拎东西。”却是看着肖笑说的。
“随便你。”肖笑不怎么想理他，率先推着轮椅出去了。
穆示聪笑笑，马上快步跟上，两个人都没看到身后的丰予溪一脸姨母笑：我们家水灵灵的小白菜终于引来一头还不错的猪啦！
肖笑在门口推了个购物车进去，穆示聪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学时候肖笑很喜欢拉着穆示聪逛超市，二人在超市约会的时间完全可以和在植物园荡秋千和喂鸽子的时间相媲美。前者有一种过日子的烟火气，后者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感，肖笑说的。后来两人异地，每次坐个几小时火车不远万里去找对方的时候，肖笑的第一站是去酒店放行李，第二站就是逛超市添置东西。肖笑是个很务实很会过日子的女朋友，适合结婚的，这是一票单身舍友对肖笑的评价，彼时穆示聪用牙签插着肖笑临走时切好的水果，一边特别嘚瑟：“是吧，我女朋友就是这么贤妻良母，我这辈子有福了。”惹得一众处于医学的水深火热中整日与尸体病患打交道的大老爷们们一顿胖揍，最后把那盒水果抢走了……那是五年前。
肖笑在肉食区和蔬菜区挑挑捡捡，穆示聪插兜看着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才说：“我想吃可乐鸡翅。”
“你不早说！”肖笑回头瞪他，两个人都走到零食区了。
“刚想起来。”穆示聪用食指蹭着鼻子，颇显无辜地望着她。
“你去那边冰柜里称二十个左右鸡翅过来，我在收银台等你。”
“那我不吃了。”
“爱吃不吃！”肖笑慢慢推车走到排满饮料的货架边上，扒拉下五六瓶脉动来，然后推车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真不买啊？”
“穆示聪你有完没完？”旁边一众大哥大姐大爷大妈回头齐刷刷看着他们。
“小情侣吵架回家呦。”一个大妈一句话，众人眼神都变了。
肖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回头转身，一手拉着穆示聪一手拉着购物车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鸡翅还是买了。穆示聪两只手被购物袋塞得满满的，笑得像是上午见过的叼着肉骨头的朵朵。肖笑空手抱臂在身后看着他，这哥们是傻了吗？干个苦力这么开心？看来还是医院工作太清闲。
三个人的餐桌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就目前局势来看，只有肖笑一个人这么觉得。丰予溪是个话痨，许是最近在宋岩昆那儿憋得狠了，这会小嘴巴拉巴拉上至国家大事指点乾坤，下至医院伙食鸡毛蒜皮就没停过。宋岩昆喜欢安静，丰予溪和他在一起时刻意控制语量；肖笑也喜欢安静，丰予溪在她面前却呱噪地像五百只鸭子的集合体，而现在的穆示聪也不幸遭受了同等武力值的伤害。肖笑对他抱以同情的心在丰予溪和他讨论自己的特殊癖好时烟消云散，某人一边啃着鸡翅一边乐呵呵地听着丰予溪的爆料，时不时瞟两眼自己，眼睛里是明晃晃的不可置信和嘲笑。
“肖笑真的做这种事？哈哈哈哈……”
哈你大爷，肖笑愤愤夹起最后一个可乐鸡翅到自己碗里，再给你做可乐鸡翅我是那个！
水足饭饱后的穆示聪终于良心发现表示自己要洗碗。
“我们家没让客人洗碗的规矩。”肖笑夺过了穆示聪收好的筷子连同一大摞碗一起端进了厨房。
“那你怎么逼着我洗碗？”丰予溪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抗议，吃撑了。
“你是外人吗？这个家不是你的呀？不洗碗明天收拾行李我给你送回宋岩昆那儿。”肖笑对于刚才丰予溪出卖队友的行径余怒未消。
“哎别别别，我洗。嘿嘿。我腿好就洗，那个小杜说给我发了照片让我帮着修一下，我先回屋了哈。”
“我扶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丰予溪说完就拄着自己的双拐溜之大吉了。
肖笑和穆示聪隔着一桌残羹剩菜相顾无言。
“那个，我送你下楼？”
“菜做得很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个人都愣了。
“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就可以。”
肖笑点点头，越过穆示聪打开了房门。“今天谢谢你送我们回来，这顿饭当报答了。”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穆示聪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分清楚的好，你知道的，我不想欠别人人情。”肖笑眼神躲闪。
“嗯，好，好极了！”穆示聪踏出门，房门摔得叮当响。
他生气了吗？是他死乞白赖跑到前女友家里蹭了一顿饭，和室友就着前女友的糗事一顿损，末了只是不让他刷碗而已，他有什么立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