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真相
档案室修缮开始后顾佳音就带了东西去校外租房。她拖了行李走到校园门口，赵屿见她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心想她真是怕冷，想来波士顿那一日，把本就体寒的顾佳音冻得尤其虚弱。
两人对视上时，他面上却依然表现出不期而遇的惊讶，“佳音，好巧。”他坐在车里吸烟，抬着下巴盯着顾佳音惨白的脸问：“这是去哪？”
顾佳音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你要出去住吗？刚好我有一套房子空着，你去住着吧，就当帮我一个忙。”多精明的商人，既能适时地抛出诱饵又能给对方找到台阶。
“谢谢您，我租好房子了。”
赵屿没想到顾佳音拒绝地这么干脆，稍一出神顾佳音已经打到车离开，他盯着远去的出租车抿着唇笑了笑，怎么现在还这么倔呢？
过了两天他去了一趟顾佳音兼职的书法室，装饰平平无奇，挂着些不知名的书法作品，内室立着许多乾隆时期图案花纹的瓷器。
当时那位庄姓老板特别热情地把他请到茶室，或许为了彰显底气，或许确实是个雅致的人，茶室里摆了不少古董花瓶。
赵屿算是半威逼利诱地让那庄姓老板别挡了他的道。
庄老板很是实诚，默然片刻后说：“我就是看中顾佳音那一手好字，说到底就算我不要她，也会有其他人。”他笑着端起茶盏，从容不迫地看着赵屿：“赵先生，并不是所有女孩子一碰到困难就会想要依靠男人，也不是谁都屑于去吊那些所谓的金龟。”顿一顿他斟酌着说：“况且，用这些手段追女孩子实在不体面”
感情游戏里最下等那群人，大多会物质或精神上无条件地想要依赖对方，那样的人往往会一爱就变得不幸。
他不应该把顾佳音变成那样，又或者说，前车之鉴，顾佳音不会再上当。
离开书法室以后，赵屿挥了挥手让助理叫司机过来，等到了晚上饭局，游达康正巧接到电话，就把上面调查的事情进展说给他听。
“淮瑀哥他爸那边说到底是可大可小的事儿，大约最后也就罚酒三杯吧。只是淮瑀哥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敷衍地点点头，像是完全不清楚个中缘由，“那也算是个好消息。”
--
吃完饭赵屿去华盛南街看了顾佳音，那真是一个努力的女孩子，是他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接触过的类型。
她多倔啊，宁可屈身在不到十平，连窗户都没有的群租屋里，也不愿意再踏足杨淮瑀留给她的房子。
顾佳音在案牍边看书，光线昏暗但见得她雪肤乌发，眉目亦是柔和得叫他如堕万里的云雾。
如果没有那些事，她或许还会呆在杨淮瑀身边很久，而他也许会一直看着他们相恋。等到某一日杨淮瑀结婚，那个人也许不会是顾佳音，但那时他们还能离得开彼此吗？
记得两人分开之前，有一回他被游达康怂恿得也跟着十分好奇想看看顾佳音对杨淮瑀到底有多顺从。
那天晚上在他的授意下，岑晚凝接了她打给杨淮瑀的电话。
电话开了免提，她的声音起初是明显一愣，然后呼吸放缓，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当时他想，不管怎么样顾佳音也得闹一闹，后来他如愿听说两个人在冷战的事，心里还暗喜过。
他在欢喜什么其实说不太清，也许是自认应证了一些，他没有的别人也不可能得到的事实。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发现两个人是否分开的权利原来一直握在杨淮瑀手里。
那晚姚朔约他去俱乐部喝两杯，进门时刚好听到他们在聊杨淮瑀家里的事。
“你这事儿大啊，顾佳音知道么？”姚朔从桌前绕过来去拿红酒，“你之前不是打算和她好好谈吗？”。
“我很久没找过她了。”
“那你的意思是？等她闹然后顺势提分手？”
杨淮瑀没有回应，他在对比两瓶年份不同的罗曼尼康帝。
赵屿当然知道，杨淮瑀有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无所谓炫耀与否，杨淮瑀也只是在前路茫茫，退无可退时选择了向他示好。
那时他不知自己已经心折，只觉得尤其寂寞，在挪海的潮润空气中，默默坐下来点燃了雪茄。
挪海市真正发展起来也是这三四十年的事，那时杨父带着祖上的积蓄过来开发房地产打进了他们的圈子。
二十年多以后，赵家还是赵家，到了第三代最小的孩子赵屿这里，也依然有十足的话语权。
而杨家却几经变迁，和谁谈恋爱他其实也不太能做得了主。
……
赵屿指间的烟半燃，车外人群熙熙攘攘，他在想那些人当中，是否有一个人也被那样纵容地爱过。
夜晚天空下起雨来，街道人群越来越少，顾佳音关了工作室大门和宋晓撑一把伞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忽然笑了，心中酸楚，莫名觉得十分嫉妒，继而十分低落。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样的爱。
--
顾佳音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她父亲给她打电话，问到她在学习的近况就难免会提到公费留学的事，顾佳音不敢讲自己挂科没了名额。
她只把父亲的叮嘱一一应到，然后想着做兼职努力些，学语言总要有出国经历的。
等到下午，顾佳音离开图书馆在和宋晓约好的饭店里等她。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宋晓打电话说临时有事儿来不了，她就又坐了坐，等太阳稍暗一些才起身。
经过店正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有人叫她，顾佳音麻木的神经才稍微回过神来。
喊她的人是赵屿。
她忽然有些疑惑，想去看车内的人。
司机拉开车门请她进去，她顿一顿脚终是弯了腰。
很多相逢并非偶遇，所谓缘分也总是有人刻意为之。
后来她也并未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赵屿的话，也只说把自己顺路放下就行。
赵屿拗不过把她送到校门口，下车时她说：“赵屿，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她想了想同他坦白：“才上大学那会儿认识你，同你玩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杨淮瑀的朋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别的想法，到现在我已经没法坦然跟你做朋友”
顾佳音有这本事，真正把赵屿激怒，他怒火在心中燃烧却也没有说出任何伤人的话，只道：“佳音，你别多想，只是你不疑惑为什么当初杨淮瑀突然就跟你在一起了吗？”
那时在宴会上，他给杨淮瑀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姑娘叫顾佳音，是岑晚凝的室友。
他们这套手段从中学时候就开始了，赵屿小时候顽劣，读书又晚，他父亲把他送去国外呆了一段时间，也没在美高待下去，脾气不好和人起了冲突最后又被遣送回国。
那时杨淮瑀读书就已经很厉害，赵屿呢闹得赵家老爷子焦头烂额，杨淮瑀每天兼顾学习的同时还得陪着赵屿不让他出事。
但千防万防赵屿那作死的节奏也防不住，杨淮瑀去北京打比赛那几天，他在高速路飙车撞到护栏上被送进了icu。
杨淮瑀回来以后去看躺在vip病床上的赵屿，他动弹不得嘴里却不饶人，还嚷着谁都别想管他。
他把人轰走说要静静，独留杨淮瑀一个人给他削水果。
那日阳光晴朗，军区医院绿荫蔽日，杨淮瑀说：“我在北京比赛的时候，有个队友为了和女朋友打电话凌晨两点钟翻墙出去，想来谈恋爱也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他顿一顿把话说完：“阿屿，既然控制不住，不如换个方式发泄。”
那时赵屿心理疾病严重，情绪随时随地说来就来，玩起来更是无所顾忌地要命。
然后就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女朋友，赵屿准备了很多方案都没用上，那女生几乎可以说是勾一勾手指就离不开他了。
他只准备了狩猎的计划，可不兴真陪人谈恋爱，所以等人黏上他以后又无趣得很，就把杨淮瑀约出来问他怎么办？
“我帮你处理。”
于是杨淮瑀开始给赵屿解决各种各样的女人，有些女人用钱就能打发，但这个圈子段位高的女人很多，往往需要他以身试险把人骗走。
骗到国外再分手，或者一直吊在身边，始终没有一个女人会再回头骚扰赵屿，她们也不敢在外面说一句赵屿的不好。
如是，赵家的小儿子赵屿如此冥顽不灵也没有影响家族的名声，杨淮瑀耗费心力地维护着赵屿的体面，实实在在是赵家背后极得力的人。
至于杨淮瑀如何不忍看到她被骗，为何忽然忤逆了赵家要跟她谈恋爱，赵屿看不懂更不会说。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他随意编排着：“佳音，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他是为了气岑晚凝才跟你在一起的，你去波士顿不是看到了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虽然她心里隐约明白杨淮瑀对自己未必有多少真心，但如今猛然回首，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看她煞白一张小脸，赵屿火上浇油：“他是真喜欢岑晚凝，你看他如今连兄弟我都抛下了，听说他们要定居国外。”
“你不用拿这些事打击我，他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顾佳音依然逻辑清晰地回应他。
“佳音，你把他忘了吧。”顾佳音是他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的人，他不甘心。
“赵屿，这些我一早心里就有数，我是自愿的。他是你的朋友，你给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呢？”
顾佳音离开时脊背挺拔，身姿也不见消沉，只是神情恍惚以虚空麻痹心里的痛。
最后她说：“赵屿，他从未渴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他有没有喜欢过我也不重要了，我以前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
与杨淮瑀在一起后难免接触到他们的圈子，她知道杨淮瑀有过很多前任，相比于他，赵屿才是那个有口皆碑的恋人。
如果她贪心一些，也许早就落入了赵屿虚假繁荣的圈套。
杨淮瑀聪慧，当初保护她也不是一念之仁，他眼睛毒辣知道顾佳音倔强又有想法，起初是担心赵屿追求不成气急败坏搞出人命来。
后来见到工作了的赵屿似乎真正沉稳，也对顾佳音失了兴趣他才放心，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和顾佳音分开，甚至自己都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初心。
可惜他还是走眼了，突生变故面前，赵屿地伪装他也没有看透，只以为赵屿无论如何也不会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
和顾佳音分开，是杨淮瑀一早下的决定。
“淮瑀，你爸出事了。”赵屿的消息多灵通啊，几乎是官方通报的前一个月他就拿到了内部信息。
杨淮瑀不可置信地侧脸看他，这些事可大可小赵家不至于不保他。
赵屿隐在晦暗的光线里点了雪茄，“你先准备出国吧，剩下的事我帮你处理。”他目的明确就是要顾佳音，却从来不在杨淮瑀面前提她，“把岑晚凝带走吧。”
杨淮瑀盯着他的方向，欲言又止。
猜到他的顾虑，赵屿说：“佳音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她。但你把他留在身边，我难免会想起以前，心里多少会不舒坦。”怕他不信自己，赵屿强调到：“这两年你看在眼里，我对玩女人已经没有兴趣了，你和她分开是迟早的事，你别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杨淮瑀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也给不了顾佳音什么未来。
即便做决定之前想得这样清楚，在波士顿的他还是频频失眠。
杨父的事情解决，他按照一早的计划和岑晚凝提分手。
岑晚凝刚洗了澡，几缕头发贴着脸颊，不可置信地开口：“淮瑀你说什么呢？我不同意。”
“我已经决定了。”杨淮瑀立在落地窗前并未看她。
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心血来潮，岑晚凝有些慌乱，“杨淮瑀，我不同意，就算分手了你也回不了国，别想去找顾佳音，赵屿，赵屿他不会让你回去的。”
似乎一下子，聪明的他就应证了心中所有的疑虑。“岑晚凝。”他突然叫住她，他一贯懂得与人周旋，男女之间的暧昧调情也拿捏得很好，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人，岑晚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
就见他终于回身，还是极优雅的步调迈过来，他应当很生气，可偏偏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停在她面前缓缓吐出烟圈才轻呵一声开口：“如果我是你，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偏偏你蠢，非把它当成底牌打出手。”
“无所谓了杨淮瑀，你回不去的。”她没化妆的脸有些憔悴，室内昏暗她狰狞面目惊悚到瞧不出曾经的一点卓越风姿，是杨淮瑀把她逼疯的。
如此，他面上才有些动容，颤了颤烟灰冷冷开口：“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他就取了外套离开公寓，大门合拢时的响动恰好与岑晚凝砸碎花瓶的声音撞在一起，杨淮瑀胸口也跟着震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顾佳音的脸，突然生出无边歉意来，才对着加州冷凉夜色低低说一句：“对不起，佳音。”
档案室修缮开始后顾佳音就带了东西去校外租房。她拖了行李走到校园门口，赵屿见她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心想她真是怕冷，想来波士顿那一日，把本就体寒的顾佳音冻得尤其虚弱。
两人对视上时，他面上却依然表现出不期而遇的惊讶，“佳音，好巧。”他坐在车里吸烟，抬着下巴盯着顾佳音惨白的脸问：“这是去哪？”
顾佳音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你要出去住吗？刚好我有一套房子空着，你去住着吧，就当帮我一个忙。”多精明的商人，既能适时地抛出诱饵又能给对方找到台阶。
“谢谢您，我找好房子了。”
赵屿没想到顾佳音拒绝地这么干脆，稍一出神顾佳音已经打到车离开，他盯着远去的出租车抿着唇笑了笑，怎么现在还这么倔呢？
过了两天他去了一趟顾佳音兼职的书法室，装饰平平无奇，挂着些不知名的书法作品，内室立着许多乾隆时期图案花纹的瓷器。
当时那位庄姓老板特别热情地把他请到茶室，或许为了彰显底气，或许确实是个雅致的人，茶室里摆了不少古董花瓶。
赵屿算是半威逼利诱地让那庄姓老板别挡了他的道。
庄老板很是实诚，默然片刻后说：“我就是看中顾佳音那一手好字，说到底就算我不要她，也会有其他人。”他笑着端起茶盏，从容不迫地看着赵屿：“赵先生，并不是所有女孩子一碰到困难就会想要依靠男人，也不是谁都屑于去吊那些所谓的金龟。”顿一顿他斟酌着说：“况且，用这些手段追女孩子实在不体面”
感情游戏里最下等那群人，大多会物质或精神上无条件地想要依赖对方，那样的人往往会一爱就变得不幸。
他不应该把顾佳音变成那样，又或者说，前车之鉴，顾佳音不会再上当。
离开书法室以后，赵屿挥了挥手让助理叫司机过来，等到了晚上饭局，游达康正巧接到电话，就把上面调查的事情进展说给他听。
“淮瑀哥他爸那边说到底是可大可小的事儿，大约最后也就罚酒三杯吧。只是淮瑀哥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敷衍地点点头，像是完全不清楚个中缘由，“那也算是个好消息。”
--
吃完饭赵屿去华盛南街看了顾佳音，那真是一个努力的女孩子，是他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接触过的类型。
她多倔啊，宁可屈身在不到十平，连窗户都没有的群租屋里，也不愿意再踏足杨淮瑀留给她的房子。
顾佳音在案牍边看书，光线昏暗但见得她雪肤乌发，眉目亦是柔和得叫他如堕万里的云雾。
如果没有那些事，她或许还会呆在杨淮瑀身边很久，而他也许会一直看着他们相恋。等到某一日杨淮瑀结婚，那个人也许不会是顾佳音，但那时他们还能离得开彼此吗？
记得两人分开之前，有一回他被游达康怂恿得也跟着十分好奇想看看顾佳音对杨淮瑀到底有多顺从。
那天晚上在他的授意下，岑晚凝接了她打给杨淮瑀的电话。
电话开了免提，她的声音起初是明显一愣，然后呼吸放缓，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当时他想，不管怎么样顾佳音也得闹一闹，后来他如愿听说两个人在冷战的事，心里还暗喜过。
他在欢喜什么其实说不太清，也许是自认应证了一些，他没有的别人也不可能得到的事实。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发现两个人是否分开的权利原来一直握在杨淮瑀手里。
后来姚朔约他去俱乐部喝两杯，进门时刚好听到他们在聊杨淮瑀家里的事。
“你这事儿大啊，顾佳音知道么？”姚朔从桌前绕过来去拿红酒，“你之前不是打算和她好好谈吗？”。
“我很久没找过她了。”
“那你的意思是？等她闹然后顺势提分手？”
杨淮瑀没有回应，他在对比两瓶年份不同的罗曼尼康帝。
赵屿当然知道，杨淮瑀有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无所谓炫耀与否，杨淮瑀也只是在前路茫茫，退无可退时选择了向他示好。
那时他不知自己已经心折，只觉得尤其寂寞，在挪海的潮润空气中，默默坐下来点燃了雪茄。
挪海市真正发展起来也是这三四十年的事，那时杨父带着祖上的积蓄过来开发房地产打进了他们的圈子。
二十年多以后，赵家还是赵家，到了第三代最小的孩子赵屿这里，也依然有十足的话语权。
而杨家却几经变迁，和谁谈恋爱他其实也不太能做得了主。
……
赵屿指间的烟半燃，车外人群熙熙攘攘，他在想那些人当中，是否有一个人也被那样纵容地爱过。
夜晚天空下起雨来，街道人群越来越少，顾佳音关了工作室大门和宋晓撑一把伞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忽然笑了，心中酸楚，莫名觉得十分嫉妒，继而十分低落。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样的爱。
--
顾佳音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她父亲给她打电话，问到她在学习的近况就难免会提到公费留学的事，顾佳音不敢讲自己挂科没了名额。
她只把父亲的叮嘱一一应到，然后想着做兼职努力些，学语言总要有出国经历的。
等到下午，顾佳音离开图书馆在和宋晓约好的饭店里等她。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宋晓打电话说临时有事儿来不了，她就又坐了坐，等太阳稍暗一些才起身。
经过店正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有人叫她，顾佳音麻木的神经才稍微回过神来。
喊她的人是赵屿。
她忽然有些疑惑，想去看车内的人。
司机拉开车门请她进去，她顿一顿脚终是弯了腰。
很多相逢并非偶遇，所谓缘分也总是有人刻意为之。
后来她也并未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赵屿的话，也只说把自己顺路放下就行。
赵屿拗不过把她送到校门口，下车时她说：“赵屿，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她想了想同他坦白：“才上大学那会儿认识你，同你玩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杨淮瑀的朋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别的想法，到现在我已经没法坦然跟你做朋友。”
顾佳音有这本事，真正把赵屿激怒，他怒火在心中燃烧却也没有说出任何伤人的话，只道：“佳音，你别多想，只是你不疑惑为什么当初杨淮瑀突然就跟你在一起了吗？”
那时在宴会上，他给杨淮瑀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姑娘叫顾佳音，是岑晚凝的室友。
他们这套手段从中学时候就开始了，赵屿小时候顽劣，读书又晚，他父亲把他送去国外呆了一段时间，也没在美高待下去，脾气不好和人起了冲突最后又被遣送回国。
那时杨淮瑀读书就已经很厉害，赵屿呢闹得赵家老爷子焦头烂额，杨淮瑀每天兼顾学习的同时还得陪着赵屿不让他出事。
但千防万防赵屿那作死的节奏也防不住，杨淮瑀去北京打比赛那几天，他在高速路飙车撞到护栏上被送进了icu。
杨淮瑀回来以后去看躺在vip病床上的赵屿，他动弹不得嘴里却不饶人，还嚷着谁都别想管他。
他把人轰走说要静静，独留杨淮瑀一个人给他削水果。
那日阳光晴朗，军区医院绿荫蔽日，杨淮瑀说：“我在北京比赛的时候，有个队友为了和女朋友打电话凌晨两点钟翻墙出去，想来谈恋爱也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他顿一顿把话说完：“阿屿，既然控制不住，不如换个方式发泄。”
那时赵屿心理疾病严重，情绪随时随地说来就来，玩起来更是无所顾忌地要命。
然后就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女朋友，赵屿准备了很多方案都没用上，那女生几乎可以说是勾一勾手指就离不开他了。
他只准备了狩猎的计划，可不兴真陪人谈恋爱，所以等人黏上他以后又无趣得很，就把杨淮瑀约出来问他怎么办？
“我帮你处理。”
于是杨淮瑀开始给赵屿解决各种各样的女人，有些女人用钱就能打发，但这个圈子段位高的女人很多，往往需要他以身试险把人骗走。
骗到国外再分手，或者一直吊在身边，始终没有一个女人会再回头骚扰赵屿，她们也不敢在外面说一句赵屿的不好。
如是，赵家的小儿子赵屿如此冥顽不灵也没有影响家族的名声，杨淮瑀耗费心力地维护着赵屿的体面，实实在在是赵家背后极得力的人。
至于杨淮瑀如何不忍看到她被骗，为何忽然忤逆了赵家要跟她谈恋爱，赵屿看不懂更不会说。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他随意编排着：“佳音，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他是为了气岑晚凝才跟你在一起的，你去波士顿不是看到了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虽然她心里隐约明白杨淮瑀对自己未必有多少真心，但如今猛然回首，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看她煞白一张小脸，赵屿火上浇油：“他是真喜欢岑晚凝，你看他如今连兄弟我都抛下了，听说他们要定居国外。”
“你不用拿这些事打击我，他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顾佳音依然逻辑清晰地回应他。
“佳音，你把他忘了吧。”顾佳音是他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的人，他不甘心。
“赵屿，这些我一早心里就有数，我是自愿的。他是你的朋友，你给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呢？”
顾佳音离开时脊背挺拔，身姿也不见消沉，只是神情恍惚以虚空麻痹心里的痛。
最后她说：“赵屿，他从未渴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他有没有喜欢过我也不重要了，我以前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
与杨淮瑀在一起后难免接触到他们的圈子，她知道杨淮瑀有过很多前任，相比于他，赵屿才是那个有口皆碑的恋人。
如果她贪心一些，也许早就落入了赵屿虚假繁荣的圈套。
杨淮瑀聪慧，当初保护她也不是一念之仁，他眼睛毒辣知道顾佳音倔强又有想法，起初是担心赵屿追求不成气急败坏搞出人命来。
后来见到工作了的赵屿似乎真正沉稳，也对顾佳音失了兴趣他才放心，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和顾佳音分开，甚至自己都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初心。
可惜他还是走眼了，突生变故面前，赵屿地伪装他也没有看透，只以为赵屿无论如何也不会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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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顾佳音分开，是杨淮瑀一早下的决定。
“淮瑀，你爸出事了。”赵屿的消息多灵通啊，几乎是官方通报的前一个月他就拿到了内部信息。
杨淮瑀不可置信地侧脸看他，这些事可大可小赵家不至于不保他。
赵屿隐在晦暗的光线里点了雪茄，“你先准备出国吧，剩下的事我帮你处理。”他目的明确就是要顾佳音，却从来不在杨淮瑀面前提她，“把岑晚凝带走吧。”
杨淮瑀盯着他的方向，欲言又止。
猜到他的顾虑，赵屿说：“佳音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她。但你把他留在身边，我难免会想起以前，心里多少会不舒坦。”怕他不信自己，赵屿强调到：“这两年你看在眼里，我对玩女人已经没有兴趣了，你和她分开是迟早的事，你别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杨淮瑀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也给不了顾佳音什么未来。
即便做决定之前想得这样清楚，在波士顿的他还是频频失眠。
杨父的事情解决，他按照一早的计划和岑晚凝提分手。
岑晚凝刚洗了澡，几缕头发贴着脸颊，不可置信地开口：“淮瑀你说什么呢？我不同意。”
“我已经决定了。”杨淮瑀立在落地窗前并未看她。
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心血来潮，岑晚凝有些慌乱，“杨淮瑀，我不同意，就算分手了你也回不了国，别想去找顾佳音，赵屿，赵屿他不会让你回去的。”
似乎一下子，聪明的他就应证了心中所有的疑虑。“岑晚凝。”他突然叫住她，他一贯懂得与人周旋，男女之间的暧昧调情也拿捏得很好，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人，岑晚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
就见他终于回身，还是极优雅的步调迈过来，他应当很生气，可偏偏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停在她面前缓缓吐出烟圈才轻呵一声开口：“如果我是你，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偏偏你蠢，非把它当成底牌打出手。”
“无所谓了杨淮瑀，你回不去的。”她没化妆的脸有些憔悴，室内昏暗她狰狞面目惊悚到瞧不出曾经的一点卓越风姿，是杨淮瑀把她逼疯的。
如此，他面上才有些动容，颤了颤烟灰冷冷开口：“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他就取了外套离开公寓，大门合拢时的响动恰好与岑晚凝砸碎花瓶的声音撞在一起，杨淮瑀胸口也跟着震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顾佳音的脸，波士顿并未回暖，他无助地伏在方向盘上，似乎找到了自己一直失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