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
波士顿的冬天是真冷,顾佳音按照赵屿给的地址找到杨淮瑀暂住的公寓,她拿电话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冻还是因为对于未知结果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那边短暂停顿后终于接通,她试探地唤了一声:“阿瑀。”
那头传来轻微气息声,然后是长久的忙音。
她不死心地又拨了过去,电话便被生生掐断。
……
雪越下越猛,顾佳音撑一把伦敦伞等到天际渐暗,才远远见到杨淮瑀。他亲昵搂了一下岑晚凝的腰,两人一左一右进了停在公寓正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岑晚凝穿着威尔士格纹大衣,红色复古的西装大翻领设计,俨然和杨淮瑀身上那件暗黑色男士大衣是情侣款。
这个时候,顾佳音连站出来喊一声杨淮瑀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们那样般配,自己形如枯槁又算什么呢?
她的心沉到谷底,冰凉面颊没有泪痕,她连哭都已经不会了。
轿车点火启动与她擦身而过,杨淮瑀只在绵绵密密的雪中看到撑着伞背过身去的女子。
那时他麻木到什么都没想,只觉心莫名抽痛,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父辈的动荡让他恍惚,还是那个被自己抛弃在国内的女人。
他走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是下定决心要分离,想来他们不会再见。
狠心走到这一步,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怨恨他一生也罢,总比现在跟着他强。
不管结局如何,情字这样重,往后的遗憾困苦注定要留给一个人背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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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垠的雪沉闷无声地下着,顾佳音真觉好冻,又不知下一步该投往何处。情绪那样大起大落,生理期跟着推迟到今天。
她腹痛难忍地蹲在雪地里,将面孔埋在膝盖上。她走得急没有戴围巾,柔净的脖颈露在外面,有几丝乱发溅上落下来的碎雪。
早年第一回遇到杨淮瑀时也是因为这痛到麻木的生理期,这些年他依旧穿白衬衫,宽肩窄腰,黑发亦是从未变过得软和。
他那样温和清浅的人,陪她看史努比时也认真笑出声,亲吻恩爱时唱片机里喜爱放着怀旧音乐,他沙沙哑哑的嗓子唱起歌来让她错觉多么深情。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时面孔上是多么恍惚懵懂啊,如今想想那是多么浅薄的开端,他原是一个说不爱就不爱,说厌倦就厌倦的男人。
可惜那时她太年轻,那样耀眼的人让她听不得任何好言相劝。
赵屿在雪地里找到顾佳音那会儿,她已经被冻地近乎失温。
赵屿抱着人到车里,用毯子将其整个裹住后双臂更加收拢些,抱得愈发得紧。
豪华轿车疾驰在深夜的波士顿,赵屿轻拍顾佳音地手背,哄着她:“佳音,不难过。”
顾佳音听觉恍惚,双唇在颤抖,朦胧意识里似乎于昏迷中回答了他:“你看,我连哭都没有,哪里难过?”
赵屿盯着顾佳音苍白的脸,握紧了她冻到通红的双手,他吩咐司机快些到医院,压抑住心中动荡澎湃的情绪。
原来一个女人真的可以在情字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明明死到临头了还企图在雪地里等他回来,让他知道自己来过。
那她有没有想过,人家到底想不想见她?
他紧紧抱住顾佳音,想起陪母亲去迦南寺上香那日。
按理说走的是特殊通道怎样也碰不到外人,偏偏那天他心中郁结,与母亲分开后单独往外院的人群堆里走。
他看到顾佳音往树上系许愿牌,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意念通达了,停下来静静地看她,等人离开后他去看了她许的愿。
她想要的那样多,似乎只有自己可以帮他实现。
赵屿恍惚惊觉,自己那样残忍自私的人曾经居然生起过放走她的一念之仁。
明明是他先看上的人怎么就轻而易举到杨淮瑀手里,他总听游达康说顾佳音一颗心在杨淮瑀身上,这样的话听多了居然也就容忍她呆在别人身边那样久。
她那样谦卑,那样顺忍,叫他不能克制地想要拥有。
所以,他怎么会准许她出国呢?
顾佳音浑身湿透,面孔白煞煞,几乎下一刻就会没了呼吸,赵屿催促护士为她更衣又叮嘱医生不能叫她有什么闪失。
等医生走后,他走拢床前有些慌乱地将顾佳音揽在怀中。
不久她醒来,嘴唇皲裂,睁开眼睛见是赵屿,便侧了侧头,静得像枯山水。
“佳音,你是运气不好,但以后会前途坦荡。”
怕她不信赵屿又强调道:“我向你保证,把你们的事翻篇吧。”
多么荒谬的言论,顾佳音摇一摇头不再回应。
聪明人早就看透天机,何至于沦落到在情路上受伤,她耗尽最后一点不甘心,周身是无尽的疲倦,没有谁能再引诱她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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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音出院时,赵屿替她拍了一张照片。
在波士顿薄薄日色的晨午,顾佳音站在雪地里,苍白如瓷。
她没有笑容,只以端凝目光望向镜头。
赵屿见她如小兽一般发懵,深觉可爱动人,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柔和凝视佳音的眼睛,还有面庞,心想这女孩儿真美,真软弱但也真倔强。
去机场的路上,顾佳音透过车窗去看波士顿的街道,沿途空旷,青苍苍天幕上黑云如带。
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她无数次想过要来看看的教育之城,然而目力所及只是天降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