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城令庄子勇
三人重新上车,马车入城,穿过长街,向城令府邸驶去,但见一路上黄土铺路净水撒街,街道整洁干净。
潘杏心情显得很好,一反常态,不时轻轻掀开车帘探看路边的景色。
她对身边的张云低声道:“阿郎,何先生的面子好大呢!”
张云瞟见师傅的耳朵转动,却装作没有听见的正经模样,心中一乐,故意叹口气道:“唉,早知道我的师傅这么厉害,说什么我都要举行一个拜师仪式,让更多人知道我的身份!失策,失策啊!”
“噗嗤!”潘杏忍不住莞尔一笑,忙抬手掩住嘴。
何川一怔,继而恍然,也绷不住再端着架子,笑道:“好小子,会讨我开心,不枉我收你做徒弟!哈哈!”
马车穿郭而过,进入内城。转个弯,城令府邸已呈现在眼前。
两阙象一双臂膀将府门环抱,进入大门迎面是青石路直通大堂。
车未停稳,就听一阵大笑声传来。张云抬头看去,只见数人从大堂中快步降阶而来,当先一人,面容儒雅,短须,深衣广袖,高冠博带,当是良乡城城令庄子勇。
紧跟着一个端庄貌美的妇人,后面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
三人下车。何川按着礼仪献上见面必备的雉鸡、羔羊、鹅,致敬行礼。
春秋战国时期等级观念严重,士人之间见面礼节还是较为繁琐,不是一件随意的事。
拜访时必须送礼,而礼物主要是讲寓意的。
雉鸡不食嗟来之食,守节死义,有高洁之士的品性,被赋予士精神的象征。不过为了防止变质发臭,夏天送的雉鸡一般都是事先风干过的。
大雁守规矩、能自律,象征大夫在四方供职时,品性优良,恭谨慎独。
但是雁的数量有限,且受到季节制约;再加上它久居高空之上,非常人所能触及,所以往往以鹅代替。
而羔羊的特性能象征卿大夫紧随君王、群而不党的品质。
因此,雉鸡、羔羊与鹅成了士人之间送礼的常用之物。
凡事皆突显道德品质,这是华夏传统文化的基本取向。
至于庶人则无需遵守这些规则,这是囿于“礼不下庶人”的历史局限。
此刻,何川对庄子勇微笑道:“姐夫的城令当得不错啊!良乡城井然有序,你看起来精神焕发,要高升了吧?”
“子平真会说话!”庄子勇抚须微笑,又看向后面,“这两位是?”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张云,这潘小娘子是他的结拜姐姐!”何川介绍道。
“几位请进!”庄子勇伸手引客。
“姐姐!”何川端详着庄夫人,“几年没见,好像比以前瘦了点呢!”
庄夫人笑着打量着弟弟,忽地脸色一沉:“你还说,也不过来看看姐,你没时间吗?”
“嘿嘿!”何川最怕姐姐发飙,讨好道,“我这不特意过来看姐姐的吗?你看,老弟我晚饭都不吃,就等吃姐做的拿手好菜了!”
“就一张甜嘴!”庄夫人笑骂道。
跟在后面的张云想不到师傅的姐姐嫁给了良乡城令,更想不到她看起来笑盈盈的挺温柔,翻脸也像师傅一样快,果然是亲姐弟啊!
那男童怯生生的躲在庄夫人身后,此时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珠瞅着何川。
“哎呦我的小外甥,让舅舅抱抱!”何川看到男童,张开双手作势要抱。
那男童怕生,连连后退。
“小勋,”庄夫人皱眉,“这是舅舅,不认识了?”
小庄勋看母亲皱眉,迟疑一下,慢慢的走上前,何川一把抱住,“哎呀,怪舅舅啦!几年没来看小勋了,小勋肯定生气了!好,舅舅给你做了一把小木剑,想不想要?”
他从腰囊里拿出一把小木剑,在庄勋眼前晃一晃,“怎么样?喜不喜欢?”
那小木剑装饰精美,上面镶着松石,显然名贵。小庄勋立刻被吸引,眼睛发光,不假思索道:“喜欢!”
“小孩子玩玩,怎么弄如此贵重的剑鞘?”庄夫人埋怨道。
“没事,姐,我的小外甥,怎能配寻常之物?”
“小勋还不谢谢舅舅!”
“谢谢舅舅!”
“来,舅舅帮你系在右腰带上,”何平几下帮他系好木剑,“来,小勋,右手握住剑柄,对,走几步瞧瞧!哟,你们瞧瞧,像他父亲那样,好,像个大将军!哈哈!”
庄勋右手握住剑,迈着将军步,像个大人般大模大样的。
众人哈哈大笑,一同进了大堂。
晚宴接风洗尘。
一人一案,席地跪坐。奴婢执菜,鱼贯而入,依次为每人上菜。
先上蔬菜羹汤,再上肉食。汤羹与肉食相间排列,肉肴摆在酱的前面。
饭最后上,左侧置酒,右侧置漱口之浆。
张云见每人的菜是小份,摆成正方形,如同后世的分餐制。
菜品精美,琳琅满目。
鹄酸凫是将鸿鹄和野鸭一起熬的羹。
渍醉虾,把肉切成薄片放在酒里浸泡一夜。这是何川的最爱,他很快吃完,又上了一份。
肝膋,是将狗肝用网油包住烧烤而成。听师傅说只有高官贵族才有资格享用。
鲤鱼脍,就是后世刺身生鱼片,蘸葱芥调的酱吃。
腐朽的贵族的生活,真是充满阳光啊!张云心中感慨。
“这是家宴,各位不要拘束,请!”庄城令盛情款待,张云也不再客气。
他大快朵姬,吃得满嘴流油,心情非常愉快,暗道:看来我真的运气好转了,攀上了师傅这个贵人,要不然两眼一抹黑,自己这穷光蛋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接风宴后,何川正式为张云取字:云从龙,就取字为“子龙”。
张云心道:古人真是讲究,后世这些老祖宗的东西,却是越来越少了。
几年不见,何川自是去陪姐姐说话。
张云和潘杏在西厢房聊天,趁机恶补当时的生活礼仪和风土人情。
潘杏举目无亲,把张云视为亲弟弟,知无不言,细致的诉说。
次日清晨,何川在庭院中练功,张云在旁学习揣摩。
前世他是一个好武之人,可惜只是一个半吊子。虽然猎渉颇广,却苦无名师指点,不得其门而入。
何川练功完毕,转身看向张云,道:“子龙,看你好武之态,以前有练过吗?”
张云道:“弟子只是胡乱练的,不入师傅法眼!”
“没事,你摆个架子给我看看!”
张云领命,抖擞精神的打了一趟前世武术的套路拳。
“没用,花拳绣腿!”何川摇摇头,他背手而立:“普通人如此练练身体尚可,真入武道,就是舍命相搏,一击必杀,哪里还讲好看?”
他弯腰拾起路边的一枚鹅卵石,右手五指合拢一握,再摊开手时,石头已经化成了粉末。
张云目瞪口呆,前世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高手,太牛了有没有?
何川右手一翻,石头粉末纷纷扬扬的洒落于地,他嘿然一笑:“你一掌击到普通人身上,如果不能一下把他打死,那叫什么功夫?”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重要的不是招式,而是功力。功力到了,举手投足,皆可致人死地!”
他凝视着张云,露出郑重之色:“你已是我的衣钵弟子,我就告诉你真正的道门入门之秘!”
“谢师傅!”张云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何川昂首向天:“道门的初级功夫,就一句话,练一口气。你打通了大小周天,奇经八脉,气便成了,就算正式入门。其他太多东西,你先不要管,知道了也没法练,徒增烦恼!”
“师傅说的是!”
“嗯,先筑基,”何川负手道,”我传你一套吐纳功法,你先练熟,下午我去弄点药材,给你泡泡!”
“谢师傅!”张云大喜。
“来,摆好姿势!”
何川帮他调好架子,讲解心法,张云认真练习。
两人练完回屋,有侍女伺候,洗漱一番,脱鞋入厢房。
“早,”潘杏起身迎接,“你们练功辛苦了!刚才夫人叫人送来了麦饼和蜜饵,快坐下吃吧!”
“哟,好啊!”何川搓搓手,笑眯眯的道:“我姐做的蜜饵最好吃了!子龙你尝尝!杏儿,你也来吃呀!别客气,这是在我姐家里,又不是外人!”
因为张云的关系,他也视潘杏如子侄,熟悉了,所以直接叫杏儿。
“我不饿,你们吃!”潘杏道,“先生和夫人对我太好了,我真的有点过意不去!”
张云心里一震,心想:杏姐孤苦伶仃,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就感恩不已。我定要努力,不要让她被别人欺负。
何川吃了一口密饵,摆摆手:“没事,杏儿别见外了!”
张云见那点心做得精致,要吃了两个,软糯可口,味道香甜,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吃完点心,潘杏拿过来一片竹简,脆声道:
“刚才一起送过来的木刺,说是先生的故友。”
张云伸手接过来,却是一片褐色竹简,上面的文字是篆书。
张云前世没有研究过这些,哪里认得出来?只能遗憾的递给师傅。
何川左手伏案,右手接过木刺,轻轻读出:
“故友邓歆顿首,问起居,备薄酒以待卿,良乡城邓氏武道馆。”
他放下木刺,两指捏着颌下一撮山羊胡,一边侧目望向窗外,思索道:“邓歆……哦,想起来了!”
“有没有师傅厉害?”张云为师傅斟茶,又拍马屁。
“哈!”何川笑了,“也算不错!我是在17年前的武道大会上遇到他的,那次盛会在卫国都城帝丘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