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燕婉上辈子刚活了十六岁,读到高中,遇到了地震,被压在六层楼下,等不到救援,熬了三天失血过多死了。
六亲缘浅,死了也没人会记得她,也不知最后被挖出来了有没有人帮她埋。
也可能没被挖出来就那样永远被压着。
没人超度她,所以重新轮回投胎这一世才这样凄凉。
塞进嘴里的饭辨不出滋味,前途未卜的感觉,能熬死人。
她胡思乱想着,愤怒交织在一起,恨自己对这命运无能为力,除了等。
到了该做晚饭的时辰,黎娘子也没回来。
燕婉坐在厨房门口那块石墩上,望着偏西的日头,暗暗祈祷赵姨娘能够平安生产。
慢慢的天边就没有了光线,人们进进出出,有的人找不到黎娘子就对燕婉破口大骂,说她偷懒不干活,耽误大家的差事。
燕婉也不理会,一直在等悬在头上的那把刀落下来。
寂静的黑暗中,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燕婉撑着僵直的双腿,扶着门框站起身。
她看见几十个火把像火龙一样朝这边游过来。
该是官府来人了。
抓拿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竟然来这么多人?
厨房里帮厨的能避嫌的都跑了,黎娘子是厨娘如今生死不明,黎娘子的女儿中午就跑回家去了,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已经被带走了。
有一瞬间,燕婉也想到跑。
但脚尖迈了一步就缩了回来。
她能跑去哪里呢?她的籍贯在这里,卖身契在老夫人手里。
天下初定,也只是大局上定了。
边境还在打仗,叛军首领被杀,又会有新的首领,一直都在图谋造反,各地到处都有匪患人贩子。
黎娘子每日能出门采买东西,回来跟她们城门外沿着城墙都是流民。
他们有的是原来崇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家奴,主家没回来,他们没有户籍证明,变成了流民。
有的是其他城里的平民,来崇州城投靠亲友,可亲友不在了,他们也不愿意回原籍去,因为没了钱财,回去只会饿死在半路。
前世小说或者电视剧,里面穿越的女孩子总能逢凶化吉,逃婚的路上能遇到真命天子,逃命的还能遇到落难的皇子,落到土匪窝里也有剿匪的将军从天而降。
经历两世的燕婉,早已认清现实,自己就是路人甲,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她穿过来是地狱开局,周边都是流民,到处都是人间惨剧。
她清楚地知道,逃奴的下场会更惨。
没有户引,若是被当成叛军,估计头颅得挂在城门上直到烂掉。
思绪流转间,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燕婉全身都在轻抖,泪眼朦胧间看到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
张妈妈朝她问话:“你是燕婉?”
“回张妈妈话,奴婢是燕婉。”
火把照得周边白光如昼,燕婉低眉顺眼,不敢乱动。
话音才落,有两个婆子过来一人一边驾着她就走。
她挣扎着想喊,被其中一个婆子塞了块帕子进嘴里。
一行人匆匆往外院行去。
沿着湖泊往连廊走,又绕过假山,出了月亮门,接着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前厅。
待绕过门厅,两个婆子把燕婉往房间里面一推。
这是少爷的住处。
老夫人坐在房间里靠着床的矮塌上,手里拄着拐杖,朝她点过来。
这是燕婉第一次见老夫人。
府里都说她慈祥,但是燕婉知道能撑起家业的女人跟慈祥不挂边。
燕婉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是被扭送官府,而是被带到了这里。
她朝老夫人跪下,重重地朝她磕头,求饶。
床上的宴南归生气全无,一脸死气,今日请了一波又一波的大夫,都不敢开药,只让老夫人另请高明。
老夫人绝望之下跑去庙里求菩萨,捐了大笔香油供奉。
庙里的主持感激她,亲自给她解签,让她尽快找十六岁正月十五出生的女子给宴南归冲喜。
老主持给了老夫人一个吉时,是圆房的吉时。
家里的奴仆,在主人危急关头,就该舍命救主,老夫人仔细看了燕婉,不喜她这妖媚的外貌,但紧要关头也找不出第二个符合条件的了。
后面她们说了什么,燕婉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句,老夫人做主把她抬成姨娘。
房门被关了,屋子里剩下她和床上躺着的宴南归。
隔着门窗,张妈妈在外面催促:“姨娘赶紧行事,别误了高僧给的时辰。”
是了,刚才老夫人问她想不想活,燕婉努力点头。
后面她说,一炷香之内想办法跟少爷合房,那她便能活。
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燕婉咬牙爬上床。
男人紧闭着双眼。
张妈妈又敲了敲窗户,燕婉褪下男人的裤子。
原以为对方昏迷不能人道,哪知她瞧见了那昂扬过分变了色的东西。
在张妈妈第三次敲击时,燕婉铺开了那块白布。
刚才她的额头磕破了,她忍住疼,用指甲再次抠破,用白布轻轻沾上。
她不知道能不能骗得过张妈妈。
仔细把白布垫到下面,坐上去。
耻辱加夹着不甘,让她悲愤。
人家穿越吃香喝辣,自己穿越就是逃亡流浪卖身葬父。
谨小慎微换得平安日子没几年,现在又被牵扯谋害主家的事情。
还不如吃老鼠药死了留个清白。
燕婉两辈子加起来还没做过这种事,全凭上辈子看过的小说内容引导。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待一股腥味散出来,燕婉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然是没了出头之日。
少女对感情的美好憧憬,此刻都已经烟消云散。
燕婉泪流满面,跪坐着的双腿没了力气。
接着门被推开,张妈妈进来。
暧昧的气味还没有散去,燕婉青色的裙子湿了一片。
张妈妈放下心,从她腿下抽出染红了的白布,仔细收进巴掌大的盒子。
跟进来的两个丫鬟不好意思乱瞧,低垂着头,扶着燕婉从床上下来,送到旁边的梅园。
煎熬到现在,精神过于紧绷,现下太阳穴像是被针扎被刀割。身体上下无一完好,额头刺痛,膝盖破皮,燕婉扑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她发了高烧。
口里干渴,喊不出声音来。
艰难的攀着床柱子,好不容易下了地,只觉眼前一黑,往桌角倒过去。
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人进来瞧一瞧。
燕婉终于察觉不到痛,她的灵魂出了窍,漂浮在宴家各个角落溜达。
她趴在赵姨娘的屋瓦上,透过缝隙瞧见老夫人坐在院子里,满脸怒容。
前院的林妈妈进来跟老夫人报平安,说少爷已经醒了。
老夫人走了,屋子里的产婆跑出来,大呼不好了。
一切像黑白剧,一幕一幕地演给燕婉瞧。
后来赵姨娘从房子里也跑出来,她一会哭一会笑,似乎是疯了。
张妈妈请了个老大夫进了她的房间,让两个面生的丫鬟按住她手脚,老大夫朝她头上扎了针。
等她们忙完,燕婉跟着张妈妈走,她记起那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心里戾气横生,飘过去狠狠地掐住张妈妈的脖子。
却也没能困住人家。
眼睁睁看着她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房里请了一尊菩萨,燕婉不敢进去。
倒春寒,夜里冷风刺骨,燕婉只穿着单薄,她感觉不到冷,却还是下意识地跑回房里捡衣服穿。
白日里,她瞧见了宴南归进了赵姨娘的房间。
他把赵姨娘摆在床上的那堆小孩子衣服帽子鞋子一样一样装进他带来的大箱子,让一个圆团脸的小厮抬走了。
日子过得快,在燕婉有一次趴在赵姨娘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上时,那个老大夫又来了。
他告诉宴南归,赵姨娘不能再受刺激,要静养。
燕婉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好像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她不再满园子飘来飘去。
这一日,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让她记起父亲那不舍得眼神。
她寻着味道,进了一处小院。
院子里种了棵柿子树。
黄色的果子长满了枝头。
味道越来越浓烈,燕婉抬脚踩上石阶朝屋里走去。
门应声而开,天旋地转间,她失去了意识。
离那件事已经过了四个月,张妈妈严令都不许谈论,要是私传谈论关于三月三的事情,被告发到张妈妈那里,一顿板子打过来事小,丢了差被撵出去事大。
冯婆子明里暗里打听许久,才知道燕婉的遭遇,除了叹一句命不好,也无可奈何。
每次下值回来,仍是下意识看向边上那间房间。
里面乌漆抹黑的,再也没了声息。
前几日张妈妈派人来把里面的东西拿去烧了。
冯婆子趁机问那个收拾东西的小厮,怎么会突然间要拿东西去烧掉?
除非人不在了。
她记得那姑娘不爱说话,那双眼睛里总是雾蒙蒙,叫人看着就心软。
可惜了。
小厮低着头,半天才回她:“名觉寺的高僧来家里做了法事,燕姨娘昨夜里醒了,老夫人说她原来的东西带晦气,让都扔了,以免冲撞府里其他主子。”
听到她还活着,冯婆子替燕婉高兴。
活着好,好死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