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进场之后，考场一共会响四遍铃声。
第一遍铃响，监场老师开始在学生的监督下拆封试卷，并且将答题卡草稿纸和试卷分别发到考生手上。
考生拿到试卷后可以在密封线内填写姓名，检查试卷是否有印刷错漏之处，但是不允许答题，答题是会被老师提示并制止的，若是不听则会被清出考场。
高考，可能是很多人一生之中，经历的管理最严格的一场考试了。
第二遍铃响，考生开始答题，期间所有人必须保持安静，考生更不得左顾右盼或是随意出声。
第三遍铃响，表示考试还有半小时结束，这是提醒考生需要尽快填涂答题卡。
第四遍铃响，表明考试结束，所有考生一律将试卷和答题卡放到桌面左上角，不得再继续答题，静坐等待老师前来收卷。
铃声响过两遍，所有考生拿起笔开始答题，一时间考试上落针可闻，只有笔在纸上写字时发出的摩擦之声和巡场老师的脚步声。
蒋慕楠奋笔疾书，顺利渡过了三天的高考时光。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蒋慕楠等考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分批次坐上学校雇来的大轿子车，浩浩荡荡从县城出发，驶向学校。
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县城，蒋慕楠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生长在农村，她这十几年的活动范围其实非常有限，左不过就是周边那几个村子罢了，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来县城。
第一次是上初中的时候，历史竞赛竞赛她夺了魁，有幸代表学校来参加复赛。她只记得县城的街道很热闹，来往的行人很多，那些人穿的也比他们村里讲究很多。。
在考场外等候进场的时候，看着对面那个梳着麻花辫，穿着花裙子黑皮鞋的小女孩，蒋慕楠自卑了许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蓝色方口布鞋，第一次觉得，原来这鞋也可以是那样的。
随着汽车突如其来的颠簸，蒋慕楠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紧紧抓住座位旁边的扶手，以稳住身子。
农村的路就是这样，年久失修的破损路面很多，车辆行驶到这样的路面，就特别的颠。
随着车辆一摇一晃，蒋慕楠忽然觉得胸口发闷欲呕，她情不自禁咬紧牙关捂住了嘴，想把这种感觉压制下去。
同位的女生见她一副痛苦的表情，问道：“慕楠，你是不是晕车了？”
蒋慕楠眉头紧蹙，点点头：“嗯，胸闷，恶心。”
女生拿出背包里的清凉油说：“车太颠了就容易这样，抹点这个，管事。”
蒋慕楠道了谢将清凉油接过，擦完之后的确觉得好些了。她回忆着县城那平坦宽阔的马路，那车马如龙的喧嚣，心也飞的老远，她一定要跳出农门，离开这里！
等待的过程是焦灼而又磨人的，蒋慕楠虽说对自己有信心，可是不到最后揭晓答案的那一刻，又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
看着食不下咽日渐憔悴的女儿，秀荷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嘴巴不灵光，并不擅长安慰人。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变着法的给闺女做好吃的，秀荷朴素的认知里，人吃好了心情自然也会好。
这天工厂轮休，秀荷一大早就将之前晒的干菜和黄豆泡上，她今天要做闺女最喜欢的干菜馅大菜饽饽。
春天采的鲜嫩野菜晒干后可以保存很久，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拿水泡上一点，干瘪的菜干会因为吸满水而再次变得肥嫩厚实。从干枯到青翠欲滴，那一瞬间仿佛初春的气息又重新扑面而来。
鲜嫩的野菜晒干后再经水泡发，会变得比之前更有嚼劲儿，配上泡好切碎的黄豆瓣和蒜末，加上猪油调合，最后加上酱油和盐花调味，用擀的薄薄的软面皮包成大饺子，上锅大火蒸。
出锅之后趁着微烫入口，咬一口汁水四溢，啧啧，香的人能一口吞掉舌头。
蒋慕楠最爱的就是这一口了，起锅后她不等上桌，端着碗在锅边狼吞虎咽的先吃了好几个，然后腾出嘴来夸了一句：“妈，您这菜饽饽做的可真好，都能去外头卖了！”
秀荷就笑：“我在家做姑娘时因上头还有个姐姐，啥事都是她们冲在前头，我就跟着打下手，做饭就只会烧火。
那时候你姥还愁，我这样嫁了人可怎么办，现在这么多年过来也都学会了，你都开始夸妈手艺好了。”
说着又给闺女往碗里夹：“喜欢就多吃点，这些天你都瘦了。”
蒋慕楠往嘴里添了一个，然后含糊不清的边嚼边说：“妈，您也吃啊！”
“好。”秀荷看着闺女的笑脸，心里总算踏实些了。
日头升了又落，时光如流水般逝去，终于蒋慕楠的高考分数出来了：584分，依然是全校第二。
这个分数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的拔尖，可也足够选一个好学校了，依着秀荷的意思要不就考个老师吧，将来回城里教书轻松又体面，最适合女孩子了！
蒋慕楠却目光坚定的说：“不，我要学医！”
蒋慕楠自幼时就对长大有着许多的憧憬，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所见所闻也不过十里八乡、街头巷尾的趣事而已。
对外界的了解全凭着家里那台电视机。
看着电视剧中那些衣着光鲜，精明干练的女子，她心里无比向往。
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像她们那样，梳着精致的发型，穿着漂亮的衣服，踩着嘎嘎作响的高跟鞋，出入在豪华的令人眩晕的高楼大厦。
她还想挣好多好多的钱，给父母买好吃的好穿的，让他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再也不用那么辛苦。
她幻想着自己将来可能会从事的职业，女白领，女律师，女经理各种各样，不过因为想法太多了，反而更不知道将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直到后边父亲去世，一向顺风顺水的她，经历了从没有见识过的世态人情，忽然就从自己编织的那个少年美梦中清醒过来。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她要做个医生，做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
她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出事时候自己的惊慌无助，可是面对着受伤的父亲，她除了哭还是哭，完全没有任何办，，那时候她就想自己要是懂医术就好了，至少能知道怎么做可以更好的救父亲。
蒋慕楠时不时就会想：要是自己强一些，要是自己也懂得医术，是不是就可以把父亲救过来？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了？
对，自己一定要学医，不但要学还要学的最好、最优秀。她不能让父亲的悲剧再次发生，以后她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好好护着母亲，救很多很多像父亲那样的人！
秀荷听了蒋慕楠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她见识有限，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女儿好。面对难以抉择的事情，下意识就会想要向兄弟求助，于是道：“要不，咱们问问你舅？”
蒋慕楠也同意母亲的话，她舅舅之前一直都很关心自己，现在成绩出来了，过去说一声也是应该的。
于是她点头道：“行，反正我们后天才去学校填志愿，还有时间，正好明天是周末，我舅应该在家。那我就去我舅家一趟，跟他说说这个事。”
秀荷道：“妈跟你一起去。”
蒋慕楠知道她妈周末没有休假，请一天假全勤奖就没了 ，要扣不少钱，就说道：“妈，我自己去就行，您不用担心。”
秀荷坚持：“妈咋能不担心呢，妈虽然没主意，也帮不上忙，可是跟着你一起跑跑腿，做个伴也是好的，这么大的事，哪能就让你一个人扛着。”
蒋慕楠亲昵的去拉秀荷的胳膊：“妈，您可别这么说，要是没有您，只怕我现在早就辍学嫁人了，哪还能有今天？这军功章绝对是有我的一半也有您的一半，而且您那边还是一大半！”
秀荷先是让蒋慕楠这话逗得一笑，然后又无奈的叹口气：“你姑”
蒋慕楠把脸一沉：“妈，您别提她。”
当时她刚刚丧父，难免被痛苦蒙了双眼，可是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就算当时没想透，事后肯定也能明白了，她那姑姑就没安什么好心！
蒋慕楠继续搂着秀荷的胳膊，将脸轻轻靠在她妈的肩头，轻声说：“妈，以后都不用怕了，再也没人能欺负咱了。
等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您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多多的挣钱把您接出去，您就跟着我住，咱娘俩永远在一起。”
秀荷欣慰的拍了拍闺女的背脊：“有你这句话妈就知足了，可你迟早要嫁人的，哪能跟妈一辈子。”
蒋慕楠执拗道：“嫁人我也要带着妈，要是对方不同意，那我就不嫁了。”
秀荷虽明知道不可能，可听了这话心里依旧甜丝丝的，笑道：“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