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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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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阳邑县衙里,寅时挤在围观的人群里,朝高坐县令旁边的李景琰看去。她本来占了两个靠前排的位置,想叫李景琰一块旁听,谁知,李景琰向那县令出示竹牌后,竟被县令毕恭毕敬地直接请进了堂内。

    那县令生得肥头大耳,见人面带三分笑,一看便是长袖善舞之人。他将李景琰请入座后,方才宣布升堂。

    莫娘子三人被衙役带了上来。

    县令扫了眼面前的状子,又看了眼跪在堂下的三人,简单询问过三人身份以及当晚大致经过后,盯着那莫世仁和钱堂主问道:“莫娘子状告你二人,合谋杀害她的两个孩子,你们可认罪?”

    寅时目光落在那莫世仁和钱堂主身上。

    莫世仁闻言,连忙摇首,矢口否认道:“县令大人,我是孩子的生父,怎会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呢?两个孩子是因一时贪玩,才不小心落入井中,坠井身亡的。小君她……”

    “小君她定是受了刺激,才会这般胡思乱想。”莫世仁“难过”地看向莫娘子,试图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莫娘子冷冷地甩开了。

    寅时没想到,这莫世仁的确很善伪装。看来他昨日已和那钱堂主通了气,料定莫娘子没有证据证明他是谋害两个孩子的凶手,才会毫无忌惮地在公堂上如此狡辩。

    莫世仁有些尴尬,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道:“小君,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难道忘了我们那些山盟海誓吗?是,我们是失去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可你还有我啊。今后我会加倍爱你。你若愿意,等我堂妹治好了你的病,我们还可以再多生几个孩子。”

    莫娘子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莫世仁曾经那些甜言蜜语,此刻在她听来,不过是令人嫌恶的廉价谎言。

    那县令见莫世仁拒不认罪,耐着性子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田青青:“钱堂主你可认罪?”

    寅时见那钱堂主背脊挺得笔直,淡定地迎着那县令的目光道:“民女一介布衣,救死扶伤,怎会无故害人性命?何况,莫娘子向来与民女交好,想必这中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说着,钱堂主微微侧目,看了莫娘子一眼。莫娘子却没有看她,只是垂着肩膀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寅时打量着那位钱堂主。说实话,比起莫娘子来,她的气质的确要出挑几分。不过,她却不像莫娘子那般慈眉善目,她的眼神看上去有几分冷淡疏离,好似对周遭的人都充满了敌意和戒备。

    县令见二人都矢口否认杀人,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李景琰神色,方才他出示竹牌的时候,并未挑明他与堂下三人是何关系。这县令一时间也摸不准他到底是向着哪一方,于是又转向那莫娘子问道:“莫娘子,你在这状子里说,你夫君莫世仁与妙春堂钱堂主合谋害死了你的孩子,可有什么证据?”

    莫娘子像是没有听到县令问话,呆呆地跪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话。

    “莫娘子……”县令觑着她,敲了敲手边的惊堂木。

    莫娘子这才慢慢回过神来,茫然地抬眼看向堂上坐着的县令。

    县令不悦地皱了皱眉,只好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可有证据证明他二人谋害你的孩子?”

    莫娘子性子内敛,头一次与人对簿公堂,不免有些紧张。

    她看了看两旁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又朝身后围观的人群看了一眼。

    寅时见莫娘子看过来,朝她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她不要紧张。

    莫娘子勉强镇定下来,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回县令大人。前几日,两个孩子染上了风寒,我让伙计去妙春堂抓了药,平日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吃上几副药便好了。可这次,原本只是普通风寒,两个孩子吃了几天药,却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甚至还越病越厉害。”

    “那天,莫世仁跟我说,马上要换季了,客栈里人来人往,对孩子身体不好。他想带孩子去我娘家住几天,说山里适合养病。我当时并未多想,想着客栈里走不开人,便让他独自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莫娘子眼眶有些泛红,她万没想到那天的离别,竟是她与两个孩子的永别。

    “我原以为过几天就能见到孩子。可谁知道,第二天夜里,莫世仁跑来客栈跟我说,两个孩子掉到井里摔死了。”莫娘子浑身发抖,声音哽咽,“县令大人,我两个孩子胆子很小,他们夜里从不出门,不可能独自跑去神宫那种地方玩耍的。”

    “你说了这么多,证据呢?”县令神情有些不耐,打断莫娘子道,“你可有证据证明他们合谋杀人?”

    这个问题,其实升堂之前,莫娘子就问过寅时。寅时也很苦恼,她的确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指认凶手。毕竟那坐堂大夫说了,妙春堂开出的药方以及那包药渣都没有问题,不能作为物证呈上去。至于人证,左翎那小鬼显然是没法出现在公堂之上,帮莫娘子指证凶手的。

    莫娘子咬了咬唇,黯然地垂下眸子道:“民妇没有证据,只能恳请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为两个孩子讨个公道。”

    “既然你拿不出证据,那便只能待仵作验明孩子死因,本官查清真相后择日再审……”县令瞟了眼李景琰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接着道,“退堂吧!”

    “什么狗屁县令,三句问不出个屁!”曹吉不知何时站在寅时边上,翻了几个白眼小声嘲讽道,“看他这满脑肥肠的样儿,搞不好这官是买来的!”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以为没戏看了,渐渐散去。

    莫世仁和钱堂主见县令宣布退堂,暗自交换了个眼色,准备起身。

    “县令大人,请留步!”寅时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县令正准备起身,听着她这么一喊,一屁股没起来,又墩坐了下去,眯着眼睛朝人群里扫了一眼:“堂下何人?”

    寅时看着莫娘子无助跪在原地,在众人目光注视下,镇定地走上前去:“民女卢寅时,见过县令大人。”

    那县令今日要去赴宴,本想早早退堂,见李景琰还坐在椅子上尚未起身,也不好敷衍了事,于是耐着性子问道:“你有何事?”

    “回县令大人。民女受莫娘子父亲所托,验过两个孩子的尸首,他们身上并无溺死症状,身体外部也没遭受任何致命伤。所以,我初步推断,他们是昏迷后,被人扔到井里的。”

    寅时扫了眼莫世仁和那钱堂主,接着道,“据莫大人所说,当晚莫世仁是第一个发现孩子落入井中的。可我看过那口风水井,别说夜晚,就是白天那口井也是深不见底,根本不可窥其内部。民女不知莫娘子的夫君,当晚是如何发现两个孩子落入井下的?”

    县令瞅了眼李景琰,见他目光淡淡落在寅时身上,似乎很有兴致听下去,只好顺着她话问那莫世仁:“你说说,你是如何发现两个孩子尸首的?”

    莫世仁眼中现出一丝慌乱:“那……那晚我发现孩子失踪后,就叫了两个婢子一路沿着神道往前找。我们找了很久,后来,我无意间在井边发现了尧儿掉落的鞋子,才猜测他们可能是落了井。”

    “是吗?”寅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盯着那莫世仁道,“你确定你是无意间在井边发现的鞋子?”

    莫世仁看着她那眼神,莫名有些发慌,迟疑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尧儿还小,平日里都是婢子伺候。可能那晚是悦儿给他穿的鞋袜,所以才会不慎掉落……”

    寅时:“你的意思是两个孩子熟睡醒来,没有叫醒耳房的两个婢子,自己穿上鞋袜直接出门去了?”

    莫世仁点了点头。

    寅时:“既是如此,那你们一路找过去的时候,没有发现地上有孩子的脚印吗?”

    县令见自己完全插不上话,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眯起眼睛看向那莫世仁。

    莫世仁谨慎地答道:“没有。”

    寅时:“倘若如你所说,两个孩子是自己去的神宫,那一路上怎会没有他们的脚印?”

    “正是因为没有看到孩子脚印,我才觉得两个孩子的死并非人为!”莫世仁看上去有些惶恐不安。

    神宫闹鬼的传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陵阳邑的百姓都知道,这些年先帝陵一直不太平。是故,听莫世仁这么一说,围观的百姓们脸上也纷纷变了颜色,在底下议论纷纷。

    “并非人为?”寅时哼笑了一声,“我昨日在那口风水井旁看见了几道车辙印。你应该知道,神道上不允许车马通行,两个孩子的死若非人为,那些车辙印又如何解释?”

    “什么车辙印?”莫世仁故作纳闷地道,“我没……没看见。”

    “好,就算你没看见,”寅时又转向那钱堂主道,“据妙春堂的伙计说,钱堂主前日夜里‘正好’外出接诊去了。敢问案发当晚,钱堂主是去何处接诊?彻夜未归是去治病救人,还是在谋财害命?”

    钱堂主挑了挑凤眼,淡然自若地反问:“不知这位小娘子是何身份?县令大人在此,你这是嫌他审案审得不好,想要越俎代庖吗?”

    寅时噎了噎,心想:这钱堂主倒是比那莫世仁聪明多了,不过寥寥两句,就把她拉到了县令的对立面。

    钱堂主看了看那县令,又冷冷淡淡地看向寅时道:“若是县令大人允你审问,那我定然有问必答。但你若只想栽赃诬陷,从中挑拨我与莫娘子的关系,那还请县令大人明鉴,将此女请出公堂。”

    县令也觉得寅时有些僭越,正要扬手打发她下去。

    只见方才一直沉默的李景琰突然冷睨着那钱堂主,开口道:“她是本王的人,有必要栽赃诬陷你吗!”

    堂内一片肃静。寅时怔怔地看向李景琰,忽地心跳如鼓,耳中只回荡着六个字:“她是本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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