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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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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你不是说前面就有条河吗?”寅时想到之前李景琰嫌弃自己,还让自己扔了用过的手帕,就觉得还是不要接那水壶为好,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景琰扫了寅时一眼,只觉得这丫头实在是不识好歹。自己都放低姿态安抚她了,怎么就不懂见好就收呢?

    “随你。”李景琰收起水壶,冷下脸来。

    寅时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了窗外。李景琰那张脸虽生得好看,却远不如车外风景怡人。至少美景无声,不会给人添堵。

    寅时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此刻秋风不燥,夕阳正好。一道霞光偷偷从天边泻下,映在她白皙的脸上,勾勒出她美丽的侧影。

    李景琰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她脸上顿了一下,只见她双瞳剪水,鼻若琼瑶,唇如激丹。尤其是那弯弯的眉眼,时刻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俏皮劲。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仿佛从她眼里看到的景致都是明艳而生动的。

    李景琰向来不喜以貌取人,却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还算讨喜。

    寅时望着窗外,并未察觉到李景琰的目光。她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大概是真的觉得有些渴了,竟抿着薄唇,悄悄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

    李景琰看到她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心间突地一跳。他连忙移开视线,闭了闭眼,极力压下方才那奇怪的感觉。

    寅时浑然没有察觉地望着窗外。马车一路向东疾驰,穿过一片树林,很快来到了河边。

    “李景琰。”

    李景琰正靠着车壁小憩,一睁眼,便对上了寅时那双黑亮的眸子。

    寅时口干得紧,抬手指了指窗外:“你让曹吉在这里停一会儿吧。”

    “渴了?”李景琰睨着寅时,挑了挑眉,将手边水壶朝她一递。

    寅时没有伸手接过水壶,一看他这架势,显然没有叫停马车的意思,眼珠左右一转,忙道:“这马上天快黑了,山路不好走,不如在这儿生个火,烤几条鱼垫垫肚子,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李景琰心中紧着正事,刚才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本打算连夜赶路。可一看寅时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只是张了张嘴,一本正经地端着脸道,“也好。”

    寅时本来还想着他要是不答应,自己是不是得装个晕什么的,却没想到李景琰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她赶紧活动了一下被马车颠得酸痛的四肢,正暗自窃喜着准备下车,又听李景琰道,“正好我肚子饿了,一会儿曹吉生火,你就去河边捉几条鱼回来烤一烤吧。”

    说着,李景琰叫停了马车,吩咐曹吉去生火。

    寅时屁股抬到一半又坐了回去,商量着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吃鱼。野果什么的也可以,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是吧?”

    “?”李景琰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不行,我想吃。”

    你想吃你倒是自己动手啊!寅时心想,自己虽然只是个二皮匠“学徒”,可除了师父以外,还从没伺候过哪个男人,何况下河捉鱼这种事,不是本该就是男人来嘛。当然,话又说回来,人家毕竟是金主,养尊处优地被人伺候惯了,既然开了口,也不能直接薄了人家面子。

    寅时斟酌了片刻,委婉地道:“其实,捉个鱼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师父找人给我算过一卦,说我五行忌水。你说,我这万一掉到河里溺了水,鱼没捉到是小,你还得重新寻人辨尸,怪麻烦的不是?”

    寅时觑了觑李景琰,笑着道:“你若实在想吃鱼,不妨劳你尊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李景琰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微错开视线道:“我腿疼。”

    腿疼?寅时垂眼看着他的腿,想到他刚才走路时的异样,不由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没怎么。”李景琰瞥了她一眼,面不改色,“不过是……上午被你那颗高贵的头颅压麻了。”

    “……”呵,你这腿是有多金贵,一麻能麻这么久!真是富贵人家富贵病。寅时心里暗嘲了他一句,不动声色地起身下了马车。

    山间秋意正浓,曹吉正抱了捆柴回来,看到寅时下车,连忙迎了上去:“卢小娘子,您要去河边吗?”

    寅时苦笑道:“嗯,你主子说他饿了,我去河里捉几条鱼回来烤着吃。”

    曹吉一听主子饿了,赶紧放下柴火,拍拍手上的灰,“那河水不知深浅,还是我去吧。”

    “无妨,我水性好,你先生火吧。”寅时看了眼自己满裙的污泥,正好打算去河边洗一洗。

    曹吉朝马车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寅时背影,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寅时走得并不快,但她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款步姗姗。相反,她腰背挺直,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健,颇有一种脱俗的飒爽之姿。

    曹吉打量着寅时,忽然开口道:“卢小娘子,您跟我见过的那些寻常女子不大一样。”

    寅时侧目看向他:“哪儿不一样?”

    “您……”曹吉顿了顿,努力斟酌着用词,“我觉得您貌胜天仙,胆大如斗。而且,您和我家主子一样,既让人觉着亲近,又让人觉着神秘。”

    寅时莞尔一笑:“你说我这样的都貌胜天仙,那天仙还不得被你气死啊?胆大如斗就更夸张了。我既不能上阵杀敌,像那些女将军一样击退蛮夷,也不敢杀鸡宰羊,像那些屠妇一样见死不惊。我怕杀生,更怕见鬼,哪里胆子大了?”

    曹吉噗地笑出了声,“可您不怕那些尸体啊!我虽说算不上见多识广,好歹也算跟着主子见过些世面。可从未听说有哪个女子敢和尸体打交道的,您是第一个。”

    寅时不以为意道:“那些尸体既不能动亦不能言,不会伤你更不会害你。就算他们生前恶贯满盈,死后也不过一具枯骨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她从小跟在卢丁生身边,早已司空见惯,的确不觉得那些尸体有什么可怕之处。

    曹吉表情夸张道:“所以说您胆子大呀。别说寻常女子,就连我方才掉下那死人坑,看到那么多尸骨,都差点吓得魂儿都没了。您一姑娘家,见了死人却能处变不惊,您说寻常女子能和您比么?”

    这曹吉在自己面前倒是什么话都敢说。此刻寅时看着他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只觉得明显比在他主子面前时,要显得真实生动多了。

    “你主子平时是不是待你很不好啊?”寅时盯着曹吉,忍不住问道。

    “啊?”曹吉愣了愣,“主……主子待我挺好的呀。”

    寅时笑了笑:“是吗?那你为何这样怕他?”

    曹吉噎了噎,他的确很怕李景琰,不过,他并非因为主子待自己不好而害怕。相反,主子从未苛待过自己,甚至可以说主子待自己其实算是极好的了。但是,他主子自幼便不喜与人亲近,即便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很难琢磨他的喜怒。也许这便是自己敬畏主子的真正原因吧。

    曹吉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主子其实挺可怜的。”

    “可怜?”寅时回身朝马车方向看了一眼,就李景琰那副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欠扁样,“他哪里可怜了?”

    “卢小娘子,您有所不知。主子他年幼丧母,他的那些兄弟见他无人庇护,便想尽了法子欺辱他,甚至连那些贱奴都敢欺压到他头上来……”曹吉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抬起袖子掖了掖眼角,有些哽咽道,“总之,主子早年受尽了白眼,过得一点也不好。”

    寅时没想到,李景琰看着那么不可一世,竟然还有这么不堪回首的过往。自己虽然从小也无父母荫护,但这些年好歹还有师父照拂。而李景琰因为母亲亡故,小小年纪却要独自面对周围汹涌而来的恶意,想想就觉得十分可怜。

    “那他父亲也不管他吗?”

    听寅时这么问,曹吉眼神不由瑟缩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才道,“也不是不管,只是主子兄弟太多。他母亲过世后,父亲就不常来看他,渐渐的他老人家也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了。”

    “连自己儿子都能忘?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父亲?”寅时心中剧震,不由暗暗地想,李景琰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可父亲冷漠无情,弃子如履,兄弟阋于墙下,你争我斗,下人更是无法无天,以下犯上。李景琰能安稳活到今天,着实纯属命硬。

    “您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可千万不能说。”曹吉做了个噤声动作,压低了声音道。

    寅时早就猜到李景琰非富即贵,身份绝不一般。不过,干他们这行的,都懂规矩,从不主动打探雇主身份,更不会去八卦雇主的家事。她见曹吉一脸紧张的样子,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来到河边。寅时蹲下身去,双手掬起几捧水,认真洗了把脸,随后翻起衣袖看了看胳膊上的淤青。

    曹吉正准备下水捉鱼,觑到她胳膊上青紫一片,关心地问道:“卢小娘子,您的伤没事吧?”

    寅时摇了摇头,浑不在意地放下衣袖,轻轻搓洗着裙上的污泥,又听曹吉说道,“我家主子看着挺不好相处,其实心肠是极好的。今日他为了救你,自己摔下了马车,还把腿给压伤了。”

    寅时动作一顿:“他的腿真的受伤了?”

    “是啊,主子叮嘱我,一定不能告诉您。”怕您多想。

    后面这四个字曹吉并没说出口,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必要。自己的主子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子,他希望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只记着主子的好。

    寅时盯着不远处的水面,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急速翻滚的马车,天旋地转间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还有即将摔出马车时,那个坚实的怀抱……

    “卢小娘子,卢小娘子……”曹吉喊了几声,见寅时没应,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他顿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不远处的水面下,竟然有一张惨白的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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