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当风吹过的时候
当她清早来到养鸡场开始一天的工作后,伊丽莎白从打开养鸡场的门起又和之前一样指着那些鸡打了一个哈欠。
德伯维尔太太的喜好从未改变,“斯图拉特,芬妮?薇薇安,摩西。”
两人抱鸡来回几次后伊丽莎白担忧地看着苔丝僵硬的步伐出口道,“你是怎么回事?”
“无精打采的,”伊丽莎白看看天色,“一会儿才叫热呢!你怎么顶过去?”
苔丝也想起这天气已经是到了最热的时候了,所以她才会那么早起床。
“一会就好了,我就是没睡好。”
两人把手上的鸡放下,伊丽莎白走到养鸡场里,步伐与款款而来的公鸡老爷一致,她慢悠悠地踱步到鸡群里,眼疾手快地抓起一只鸡来,洋洋自得道,“我也还是跟你学了点东西的,你今天就歇歇吧。”
“……”苔丝把手里的鸡脚递给伊丽莎白,“你抓错了。”
“……”
“埃里克少爷来了,”伊丽莎白欣喜地看向刚坐稳椅子上的埃里克。
埃里克拿起桌上温热的报纸,对管家狐疑道,“今天的报纸来得有些晚。”
“是的,少爷,”管家颔首,走前几步给埃里克倒上一杯茶水,“伦敦下了大雨,火车延误了。”
“不过,”伊丽莎白插一嘴道,“今天可有从伦敦送来的红茶。”
管家瞪了一眼伊丽莎白又开口说道,“太太也拿了新的茶具。”
“嗯,不错,”埃里克回应了一声仿佛沉浸在新闻之中。
德伯维尔太太靠在桌边,听着窗外的鸟鸣,“不是说这几天太阳比埃里克来这里还勤快吗?怎么伦敦下雨了?”
“太太,伦敦到处都建起了工厂,”管家说,“有些人就认为工厂的建立更加有利城市的发展,原本那些消散的烟却飘到天上,那些烟就和雾一样,聚集在一起就导致雨水更多。还有学者认为有乡村人口流入到城市的趋势,那些原本降在他们头上的雨,全部聚集在伦敦去了。”
“以前真是奇景,人人都爱乡村,现在都聚到城里去了,我们可别学那些人喜新厌旧,”德伯维尔太太嗔怪地点点头,将怀里的鸡传给苔丝,“那我的小可爱们就和我多多享受今天的好天气。”
埃里克的对面,是一扇又高又宽的直棂窗户,很久以前的时候他总看着他的父亲在这窗下看书,母亲在旁边喝茶,光线从窗外一直射到他所坐的角落,这儿无论阴天,雨天总是亮堂堂的。
起初他是不常来这里的,他在房间里看书弹琴,在田野上骑马逗笑,兴趣丰富,生活多姿多彩,可是有一天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天他都坐在这里很长时间,德伯维尔太太、女仆、管家、苔丝和鸡在房里会面时就像是剧场里的常青节目般趣味盎然,德伯维尔太太不再执着于找他麻烦,女仆会沏好他喜欢的茶,管家会找来他喜欢看的书和报纸,漂亮的苔丝会抱来那些威风的鸡,埃里克在这儿时间越长,他对这伙人的反感也就越少。
鸡就算了。
“还有瑞博、劳伦斯、拉尔,”德伯维尔太太说,“把它们抱过来吧!”
“好久没见它们了。”
埃里克看向苔丝的背影撇嘴道,“这不天天见嘛。”
“你是不知道的,越喜欢的,你怎么都感觉不够,”德伯维尔太太笑语,却仿佛有一道屏障将慈祥的她与众人隔开,“摸不够,看不够,想不够。”
“你会害怕,你会痛苦,可是你没有解决的方法。”
房间里突然安静到只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埃里克看向白发苍苍的母亲时那颗心脏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岁月从不败美人,只是她最得意的那一头让所有人曾经羡慕过的那头如绸缎般光泽的头发现在干枯……
干枯得像一坨鸡窝,他迅速将眼神从苔丝的头发投注到德伯维尔太太怀里的鸡,当回到了他的傲慢刻薄的状态后他马上开口仿佛在掩饰什么道,“不就是些鸡啊雀的,这是现在喜欢,以后您可能碰到更好的呢?”
德伯维尔太太的皱纹皱在一处,“我就说你不懂。因为有许多东西会阻碍你感受它,因为到那时候其它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它才是真实的。”
“我要给您找更好看的鸟来,不止,还能唱歌的那种。”
德伯维尔太太立马被逗笑起来。
埃里克看向苔丝恬静的容颜,又看向德伯维尔太太怀里的鸡。
他哪里不懂?他怎么会为一时兴起的爱慕蒙了眼呢?
苔丝来到草地上整理鸡笼,向远处走去时,似乎与天边的斜阳融为一体,埃里克遮住眼睛,往前走到苔丝身边,“怎么你昨天没来?”
“是不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是。”
埃里克往前走去,“我听说你家里有人送了一些农具。”
“你送的吧?”苔丝看向他又低头拍拍手上的尘土,马没死,他想讨好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只能从这些方面下手。
埃里克点点头。
“啊!真谢谢你!”苔丝面无表情地说道,“先生,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了,你真好!”
“你知道的,”他回头只看到阳光照进了苔丝的头发深处,但他面对苔丝的松动有些激动,决定趁热打铁,他走上前去,似乎马上就能吻到苔丝光洁的脸庞,他只要一看到她,心里就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他仿佛又回到那天,她的胳膊交缠着他的胳膊,她的裙裾擦着他的衣裳,迎面而来的风吹过两人的胸膛。
可远处突然走来一人,急急往这边走来,将这幅宁静的画面打破,原来是黑桃皇后卡尔。
其实她要只是路过那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然而她径直朝这儿看,眼神热烈如同正午的太阳一样,她灼灼地看向埃里克时,而埃里克无所遁形。
埃里克不悦地睨看着卡尔,由于第三个人的到来,这个秘密剧场不再是独属于他的时刻。
卡尔身穿薄纹裙,在阳光下行走时散发着与麦芒一般成熟的芬芳,坚实的臂膀犹如美神雕刻一般,她眼神旖旎,体态丰盈,施施然与埃里克打了个招呼。
埃里克心头也随着烈日火热起来,似乎刚为苔丝态度挫败的他又恢复了些许自信,他看向苔丝,似乎在无声敲打。
不识抬举,总是千方百计地躲避他,轻慢他的感情,而他到现在可谓是对她已经放宽了底线,要是她稍微有点良心,就不会这样冷淡。
而他也不用来到这里,像是一只鸡般围着她转。
苔丝没有说话,草地上的鸡笼不多,她已经整理好了。
这几天日头正烈,鸡们都在阴凉处歇脚,或者回到凉爽通风的茅屋里,她抬脚往养鸡场的方向走去。
好吧。
埃里克见苔丝不为所动后再次上前,坚定不移地当苔丝身后的男人,可一旁的卡尔立时缠住埃里克,她声音娇柔,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着实怪异,“先生,前阵子你也去了切斯堡,可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呢?我们当时赶集,跳舞,还喝了一点酒,那里的酒店正在推销一种……”
埃里克冷眼看向这个滔滔不绝的女人,突然想起管家对特里兰奇及其附近地区的不良风气的评判。
“她们轻佻大胆,有时还出言不逊,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当然这里的人都喜欢喝酒,”管家不屑地摇摇头,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他不像平时一般沉默寡言,“那老克莱尔先生,是爱敏斯特的牧师,听到这里的事后也是想过来这里传道,来拯救他们,劝诫他们敬畏上帝,他是个顶顶好的人,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他教区有个人爱喝酒引发酒狂,家里人可怜的很,他就去经常帮助那家人,他劝人向善,可也遭受了许多醉汉的拳头。若是那些疯狂的人停下喝酒的恶习,那就是改邪归正了。”
这里的女人都普遍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曲高和寡,独特深奥,理应万众瞩目,她们觉得自己就像头顶上的日月星辰一样崇高,日月星辰也像她们一样炽热。
她们与草木田原如同整体,相互和谐渗透,与庄园如同整体,与埃里克如同整体。
埃里克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新奇,不驯的山川里绿野森林遍地,可它们也会被翻新成土地的颜色,他的疆域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拓开,在挥手弹指之间他似乎更加从容掌握,后来他只觉得无趣了,她们千篇一律的特色只会让她们在嬉笑怒骂间更加相似。
从此,山是山,树是树,人是人。
张狂的只是张狂,平静的也只是平静,没意思。
谁说她们能跟他一样?
他厌倦了还算好的,要发起脾气来就是不饶人的架势了。
于是为了嘉奖他的良心,他有了一个崭新的计划——游览伦敦。
伦敦工业新兴,他作为一个顶尖的商人,对此很有兴趣,传统行业的市场已经趋近饱和,而现在工业与科学正在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对于资本家来说又是一份资源。
可是来了一个苔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