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夏夜
就在萧白以为自己要狠狠挨上一下子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少年音响起。
“沈清溪,你在干什么。”
沈清衡最近正处在变声期,嗓子和公鸭差不多,冷不防的一声呵斥就像在用锯子锉冰块,加上语气不善,沈清溪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于是这一剑终究没有落到萧白腿上,沈清溪悻悻地收了剑,一把甩开被萧白擒着的左手,气鼓鼓地走回屋檐下,狠狠擦掉剑尖上的墨水。
得,又要挨骂了。
沈清辉和沈清洲脑袋一缩,萧白也觉得有些尴尬。
沈清衡斜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凉飕飕的,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但萧白就是觉得脸上有点热,那个眼神就像是在骂他为师不尊似的。
沈清衡走到沈清溪面前,伸手拿走她的木剑:“没收了,一个月不准碰。”
沈清溪张了张嘴试图抗议,对上沈清衡的眼神后又闭嘴,只能用目光发出无声的控诉。
可恶的谢衡!又又又缴她的枪!
前世她单枪匹马扛着火箭筒去炸了对面的碉楼,被他拎到办公室批了两个小时,最后得到的处分也是缴枪一个月。这人分明就是瞅准了她最怕的就是没有武器在手上……
沈清溪气闷,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但她心知今天是自己理亏,也不敢多做争辩。刚才的确有点上头,若不是萧白手下留情,换了旁人大约此时她的左手早就已经被拗断了。
“阿溪不生气,为师教你剑法赔罪,如何?”萧白在沈清溪身边蹲下来,陪着笑给她扇风。
“当真?”沈清溪觑他一眼。
萧白笑呵呵地说:“你那套剑法虽然有趣,但中门大开有攻无守,碰见差不多的还能较量较量,若是碰见力气和身材都远胜于你的人,性命危矣。你也不用学新的剑式,还是用这套剑法,我来帮你想办法弥补这个弱点,怎么样?”
沈清溪眼睛一亮,现代击剑由于大家都穿着金属丝防护服,且得分点只在躯干部位,在防守性上确实不及传统武学。要是能在这个基础上加以完善,对她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了。
“萧先生,我们也要学!”一听萧白要教新东西,沈清辉和沈清洲不干了,他们正处在求知若渴的年纪,对什么都有好奇心。
“好好好,都教都教,但阿溪的路子不适合你们,你们要先把基础练好才行。”在刚开始教沈家的几个孩子学武的时候,萧白就发现他们的身体素质远高于同龄人,沈清辉小小年纪就一身劲瘦的肌肉,一口气跑十几里路都不带喘的。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并非天生如此,而是沈清溪坚持给他们“训练”,才能有此成效。
有时候萧白真的忍不住会想,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如此的……与众不同。
日头渐渐收了,风变得有些凉,萧白望了望暗色的天穹:“快进屋吧,一会可能要下雨。”他们盖了几个月的第三间屋子已经进入尾声,墙壁里外都糊上了混着稻草的黄泥,只等黄泥干了就彻底完工。这几天萧白都是睡在新屋子里的,虽说屋子有点矮,但毕竟是自己盖的,不嫌弃。
“师父,我们想跟你睡。”
两个孩子今日格外粘人,想来也是小小年纪没了父亲的缘故,忽然有这么一个人疼爱关怀他们,多少有点依赖这种温暖。
“好,师父晚上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萧白笑眯眯的,一手揽着一个。那边沈清衡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炊烟袅袅,木柴散发出好闻的碳化的味道,锅里的米汤冒着泡泡。即将要下雨,有阵阵凉风吹进门来。这朦胧的一切像是一种满足感的具象,令人觉得幸福。屋外,沈清溪拎着斧头劈柴,片刻后她抱着柴火走进来,“哗啦”一声将木柴扔在灶膛旁边,一大半撒在了沈清衡身上,盖了他一头一脸的木屑。
“哎呀,真不好意思。”沈清溪憋着坏,一边笑一边伸手给他拍掉肩头的柴屑,并且越拍越用力,越拍越来劲,最后一巴掌往他的头发上扇过去,“哎头上也有……”
沈清衡一把捉住她戏弄的手,轻轻抬起眼。
那双眼存着墨一般的浓黑,只在眸心映着一点艳丽的波纹,是灶膛中灼灼燃烧的火焰,也是不断晃动着的沈清溪的倒影。
“不闹。”
沈清衡的嗓音还是变声期的那种粗哑,但这回沈清溪瞥向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乱。他就这么捉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他们的手指交叠着,被火焰烘得迅速升高了温度,烫得吓人。
“我……”沈清溪犹自嘴硬,“我就是给你拍拍灰……”
沈清衡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像是在笑。
沈清溪不说话了,怔怔地望着他。
“还在生气?”半晌,沈清衡开口道。
他问的是刚才没收她的木剑的事情。
沈清溪反应过来,轻轻哼了一声:“哪敢。”她心里想,这人怎么还不撒手。
虽然只有两句话的功夫,但这期间沈清衡一直拉着她的手。沈清溪忍不住看向两人相握的右手,顺着她的目光沈清衡也看过去,接着像是无意识的,少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在少女的掌心轻轻蹭了下。
宛如触电一样,沈清溪猛地甩开了手,扭头跑了出去。
这人在干嘛!
“阿姐怎么了?她的脸好红啊。”沈清洲问。
沈清辉点头:“可能是灶台旁边太热了。”
萧白微微一笑:“可能是吧。”
夜里,萧白带着两个孩子睡在隔壁屋里,这边的屋子就只剩下了沈清衡和沈清溪两个人。沈清衡难得能有张床可以抻平了躺一躺,他最近在窜个子,估计没多久那张椅子就要睡不下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沈清衡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假寐,雨水穿过屋檐上的茅草,滴滴答答落在檐下,发出轻柔的“沙沙”声。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夏夜之雨的白噪音。
“好像……快小一年了。”
另一张床上的沈清溪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瞪着眼前那片漆黑的夜色,轻声道。
“谢衡,陪我说会话吧。”
下一秒,隔壁屋的萧白猛地翻身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