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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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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祠堂里一片死寂。

    文骋依旧跪在青石板上,这是父亲的吩咐,一左一右还站了两个监督他的仆人。此时两个仆人都已经昏昏欲睡,只有他后背笔挺如松,目光冷峻。

    “三郎君,您还是给老爷认个错吧,再这么跪下去膝盖受不住的。”左边的仆人忍不住开口劝道。

    文骋不答话,那人还要再劝,被另一个仆人止住了,于是祠堂重新回到那窒息的沉寂之中。

    文骋心中冷笑,认错有什么用,当年自己的母亲难道没有磕头认错,父亲不还是丢给她一匹白绫。他闭上眼,想借着这个动作努力平息怒火,可夜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他能听清自己鼓点般的心跳。

    思绪如同千万匹野马般纷至沓来,二十年的回忆化作了一把熊熊烈火,烧得他浑身血液沸腾,五脏六腑都灼热得作痛。

    “文郎,妾身真的不曾做过……”

    “人证物证俱在,你也不必多说了。看在咱俩多年情分上,对外我会说你是病逝,你自己选个干净的法子吧。”

    女子满脸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白绫,毒酒和匕首。

    “文郎,你我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我的心性你最了解不过,”她一只手按在心口,一只手攀着那薄情人的脚尖,竟然还在诉说衷肠,“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相信我与别的男子有染?!”

    “……人心隔肚皮,你又没有把真心剖出来,甜言蜜语总是做不得数的,”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年幼的文骋,残酷道,“我已经保全了三郎,称得上宽容,你若是不想连累你儿子,就做得干净利落点吧。”

    说完拂袖离去,背影依旧是笔挺如松、风华绝代,可任凭女子如何恳求,他都始终没有回头,甚至不曾停下脚步。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沈绾哭够了,居然对着儿子挤出一个笑容,嗓音已经嘶哑了:“儿啊,以后的路可得一个人走了,记住千万千万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能把真心轻易给了人啊……”

    文骋懵懵懂懂的,被母亲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没等他说什么,沈绾忽然在他额头上印了重重一吻,然后决然地转身。

    文骋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扑上去要阻止她,却为时已晚。

    沈绾投井自尽了。

    等待在一旁的仆人丫鬟们冷眼旁观,等井里没了动静,他们齐刷刷地哀嚎起来,立刻有人去给文松年和文夫人通报,开始筹备丧事。

    十岁的文骋没有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冷得牙齿打颤。

    二十岁的文骋跪在祠堂里,心思清明,目光冷得可怕。这么多年了,自己的父亲还是没有变过,当年他因为母亲是沈氏血脉,随便找了个通奸借口逼她自尽,如今他为了文家和秦王的联盟,放走了北境两个极度危险的亲王。

    不择手段,唯利是图,这就是他的父亲,这就是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

    文骋抬眼看着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一时间觉得荒谬可笑,父亲刚当上首辅的时候归乡祭祖,那是人人都觉得文家得了祖辈庇佑,来了一个天降文曲星。

    不知祖宗们地下是否有知,这个博古通今、心思玲珑的文家后人,如今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更可怕的是,他的两位兄长也和父亲一样利欲熏心,大肆敛财,丝毫看不到民间疾苦。

    文骋叹了口气,知道又能如何呢,自己在文家只是个异类。他们父子三人在朝堂里织成了一张可怕的权力巨网,有丝毫的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输送给他们,庙堂人事,边境战事,无一不是文家人做主。自己虽然名义上是文松年的第三子,实际上被彻底排除在这张巨网之外。

    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怜娘子。”仆人向来人行礼,口吻却不客气,“三郎在此受罚,不许任何人探视,您请回吧。”

    “我来送一些吃食,放下就走。”女子柔声说道。“两位也辛苦了,都来用一些吧。”

    文骋没有回头,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语气有些生硬:“伤还没养好,乱跑什么?”

    她却难得地没有反驳,环佩叮当声、衣料摆动声渐渐靠近,伴着一股幽幽的冷香。他心头那把怒火像是遇到了清凉的秋雨,口吻也柔和了:“夜深露重,回去吧。”

    “三郎这是关心我了?”虞怜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面颊,他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抓住她的手腕按了回去。

    “你想做什么?”

    虞怜瞥了一眼仆人,悄声道:“孤枕难眠,来看看你不成么?”

    文骋脸腾地一下烧红了,盯着那天青色纱衣中探出的脖颈,如玉般白皙温润,控制不住地想摸上去,印上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仆人咳了一声,文骋红着脸皱眉:“这是在祠堂,少来招我。”

    虞怜悄无声息地笑了,眼底有微光流转,如月华般皎洁动人:“好,不招你,我来给你脸上敷药。”

    仆人们正在吃着虞怜带来的热茶点心,吃人嘴短,闻言也不多说什么,由着他俩去了。虞怜挑了一点淡黄色半透明的药膏,轻轻点在文骋红肿的面颊上,再缓缓搓开。

    肿胀发烫的伤处被清凉的药膏覆盖,疼痛立刻舒缓许多。文骋闭上眼,感到那纤细的手指在伤处游走,肌肤接触处传来恰到好处的酥酥麻麻,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之前受过的伤都比这一耳光重得多,都是自己咬牙处理了,有时情况紧急甚至来不及处理,草草一裹又得开始战斗,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

    果然,只要有了一点关心,人就会变得娇气起来。文骋暗自想道,自己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千万不能适应这种关心。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之后永远失去。

    于是他的目光冷下来,看到虞怜又挑了一点药膏,他躲开来:“我自己来吧。”

    “呦,三郎和侍妾果然恩爱啊。”门口忽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虞怜抬头一看,文骅环臂靠在门框上,斜眼看着他俩。

    “深更半夜,大哥不搂着自己的美妾睡觉,来祠堂专门看我的笑话吗?”文骋冷冷道。

    文骅缓步走过来,仆人们立刻行礼,看到文骅的眼神后乖乖退了出去。

    “哪里,来关心一下自己的小弟,”文骅打了个哈欠,竭力显出一副关切的样子,“知道今天老爹为什么要罚你吗?”

    虞怜冲文骅行礼,起身正欲离开,却被文骋一把拉住:“你是我的侍妾,有什么不能听的。”

    文骅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件事上,你是要和老爹对着干了。你这性子啊……”

    文骋平静道:“大哥有话明说就是。”

    “好吧。老头子今天出手,就是要给你一个警醒。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近来服食丹药的频率更高了,病情也越来越重,这种时候朝局不能乱,如果真的因为扣住了北境亲王引发战事,天下大乱,咱们都是罪人了。”

    文骋道:“是我错了,父兄都是为了天下太平着想。”

    文骅笑眯眯道:“知道你不服气。你还记得那只被父亲亲手摔死的小猫吗?”

    文骋浑身一颤,难得地在家人露出一丝凶狠,文骅继续道:“你的美妾呢——”

    说着瞟了一眼虞怜:“就好比当年那只小猫,如果你在这个时刻不听父亲的话,执意要查秦王和北境的事,第一个出事的一定是她,这是父亲教训咱们的方式,明白了吗?”

    “……”文骋闭上眼,下颌紧绷,“多谢兄长提醒。”

    文骅摇了摇头,叹气道:“知道你跟了你母亲的性子,唉,我多说也是无益,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本不应该生在文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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