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
翌日清晨,天空刚刚吐露鱼肚白,霞光洒落下来,为京城红墙绿瓦的建筑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
宋清纭今日早早便起了身,一番洗漱打扮以后便悄咪咪地出了宋府。
虽是清晨,可街道上已然是人来人往,商铺的伙计们正在努力的叫卖。寓春打了个哈欠,不解地问道:“小姐今日起的这般早是为何?”
鸟鸣声起,夹杂着百姓热闹的声音,宋清纭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大好。
寓春昨日熬了个通宵,想着为宋清纭帮忙准备宋晚玉的礼物。宋清纭本让寓春在府中歇息,可拧不过寓春还是将其带了出来。
长宁街上多数都是贩卖珠宝首饰,琳琅满目的饰品让人移不开眼。寓春到底也是少女,这些精致的饰品可谓移不开眼。
宋清纭看都没有看一眼,哪怕街道上传来诱人的点心味,她目标明确。
长宁街牌匾下右边有一条狭小的小巷,宋清纭走到巷口仔细打量。小巷中虽然狭窄,然而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街道上还种了些兰花,站在巷口便闻到一股芬芳。
小巷深处有一户人家,只见门口上摆放着刚洗完的衣裳。衣裳还滴着水,水珠流向一旁,滋润着生长在墙壁上的绿苔。
看着这巷子深处人家的装饰,宋清纭心中很是欢喜。她提着裙摆,随后敲了敲紧锁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面容清秀,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了一支木簪绾了起来。见到宋清纭,妇人狐疑地打量,“姑娘甚是面生!不知姑娘找谁?”
面前的少女可谓国色天香,樱唇雪腮,打扮虽然素净了些许,但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同为女子,周娘子见了宋清纭后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宋清纭观察到,这妇人衣冠整洁,皮肤细腻,只是那一双手确实布满老茧。她笑着问道:“不知周娘子可在?”
先前从牙行那儿听闻,有位叫周娘子的绣娘手艺极好。又因为前东家心胸狭窄,克扣周娘子的工钱,周娘子一气之下才辞工。
“我正是姑娘口中的周娘子!”周娘子回答,随后警惕地问道:“我与姑娘素未谋面,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要事?”
宋清纭收到牙行消息的时候,周娘子已然辞工半月。如今这个时辰,绣娘们都已然上工。然而周娘子却还在家中,宋清纭心中生出希望。
听闻这周娘子乃是被人休弃的弃妇,宋清纭看着她警惕的眼神,并没有觉得冒犯。一个独居女子有着这份警醒很是难得。
只见宋清纭从怀中拿出一份事先誊写好的契书,递给周娘子道:“实不相瞒!我乃鲛绡坊掌柜的女儿!”
鲛绡坊?周娘子接过契书,稍稍放松了警惕。这鲛绡坊她也有印象,数年前可谓风头无两,只是现在没落了。如若是当年,可谓是整个大幽的纺织业都由他们掌控。
“此番前来找寻周娘子,是想要雇佣周娘子!”宋清纭看着周娘子仔细斟酌契书上的内容,解释道:“听闻周娘子绣艺极好!连同香云纱这种珍惜的面料,周娘子也能别出心裁设计出华美衣裳。若是周娘子……”
“姑娘来晚了!”周娘子将宋清纭递过来的契书塞入宋清纭手中,眼中带有几分惋惜。
契书上写的条件极好,周娘子也看出面前这个小姑娘是真心实意想要雇佣她的。别看这小姑娘年轻不大,可契书上写的却是井井有条。
周娘子看着契书,心中不知怎么忽而相信宋清纭。
她笑了笑,随后说道:“奴家看得出宋姑娘是真心实意想要与奴家合作!只可惜,早在三日前,我便已然找到了新的东家!”
看着怀中的契书,宋清纭有些沮丧。要培养一批技艺高超的绣娘极难,不禁要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而且这一行还是要讲究天分。
周娘子身上的衣裳虽然简朴,但却别出心裁。一身浅黄色的长衫,用料平平,但看得出做工极其细致。阳光撒下时,浅黄色的衣裳露出点点星纹,很是迷人。
百闻不如一见,宋清纭很是满意周娘子的手艺。
周娘子见宋清纭是个实在人,语气柔和了些许,“姑娘给的工钱确实很高!只是,我周娘子已然有了新的东家,既然如此便不能失信于人,姑娘说这样可对?”
确实如此,只是周娘子这番话让宋清纭觉得像是失去了爱将一般。这样技艺高超还衷心的绣娘,市面上很难找。
宋清纭只恨自己来的太晚,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后便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巷子。
出了巷口,太阳明艳一片。炽热的阳光不偏不倚地照耀着长宁街。垂花门上,朱红色的牌匾照得熠熠生辉。
忽而,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不远处照了过来。宋清纭双眸微眯,将手挡在面前定睛一看,只见永河郡主头上的如意吉祥金钗在阳光折射下很是耀眼。
永河郡主脸上很是着急,正让身旁的宫人们往轿子上搬一些香箸之类的东西。
看到这些香箸,宋清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缓缓朝永河郡主走去。
永河郡主这时候也发现了宋清纭,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意,她问道:“宋大姑娘怎么会在此?”
婚期将至,宋清纭理应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更不要说接下来还要学习宫规等事情。
天气燥热,搬着成箱香箸的宫人不多时便出了满头大汗。宋清纭指着那镶了金粉的香箸,问道:“永河郡主可是想要祈福?”
成箱的香箸价格不菲,然而对于皇室而言却不值一提。这些镶了金粉的香箸一般都是专供皇家的祈福殿所用,想来定然是永河郡主要去祈福殿烧香祈福。
然而祈福殿一般只有重大的事情才开放,前世先帝驾崩时,宋清纭便和一众皇亲国戚一起在祈福殿守灵。
永河郡主见宋清纭不算外人,便解释道:“陛下的头疾又犯了!皇祖母让我为女眷代表为陛下祈福。”
皇家公主稀少,有的远嫁吐蕃。皇家女眷唯有永河郡主以及尚未及笄的公主,代表女眷这个重任自然落在永河郡主身上。
大行皇帝的头疾是老毛病了,就连太医也难以根治。每每发作之时,大行皇帝深受折磨,彻夜难眠。
皇太后看着心疼,故皇帝每每头疾发作便上祈福殿为之祈福,祈求能减少痛苦。
宋清纭想起前世大行皇帝对自己的好,心中踌躇不定。就连永河郡主匆匆离去也浑然不知。
……
七皇子府邸,香柳姑姑看着满室的家具很是满意。依着主子的吩咐,她添上了一些适合女子的装饰。
想到即将到来的七皇妃,香柳姑姑很是期待。若是七皇妃是个有福气的,到时候诞下第一个皇孙一举得男,想来定能缓解陛下与七皇子的关系。
正厅中央摆放着两个乌木云纹大木箱,用了两把金锁牢牢地锁上。紫檀木幡龙罗汉床旁边还添置了一座做工精巧的圆木如意梳妆台。一向寡淡的内殿因着这几样家具也增色不少,香柳姑姑心中想着未来皇妃定然会欢喜。
她走到叶温辞面前,福了福身笑道:“七皇妃到底是女子,女子爱美,想来嫁到王府以后定然会欢喜殿下让老奴装饰的家具。”
正中央的两个乌木云纹大木箱,香柳姑姑很是满意。这象征着两厢情愿,殿下与七皇妃日后定然也是两相情悦。
叶温辞打量了内殿,木色浓郁,殿中散发着淡淡的木香。罗汉床上的床幔也换成了淡雅的浅紫色,想来女子会欢喜。
他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翻阅起手中的书籍。
清阳这时候走了进来,他看了眼香柳姑姑随后轻轻躬身。
香柳姑姑很是知趣,随后便轻声地踏了出去。
“殿下,陛下的头疾又犯了!”清阳小心翼翼地打量叶温辞的神情。
叶温辞宛若冰霜的脸没有丝毫神情,似乎并未听闻一般,一昧地看着手中的泛黄的书籍。
这几天,祝隐的话时常在叶温辞耳边回荡。
“他是你父亲,更是天子!殿下为何不适当地示弱?”
叶温辞心绪不宁,肆意将手中的书籍放了下来。撑着额看向窗牖外被风吹得摇曳的海棠花。
男子的衣袍猎猎,发出沙沙的响声,清阳开口道:“近来暴雨连绵不断,朝中事务繁重,陛下的头疾毫无征兆又烦了。太医们依旧束手无策,太后娘娘别无他法,只能上祈福殿为陛下祈福,祈求神明减少陛下的痛苦。”
明朗的艳阳天忽而被大片乌云所遮蔽,空气中散发着雨水的气息。风涌上窗棂,拍的噼啪作响。不多时,雨珠倾泻而下,往大地狠狠地砸去。
叶温辞站了起身,腰间上的蓝底色墨竹麒麟印荷包轻轻晃动。他将荷包取了下来,放在手心中细细摩挲。
“如若母妃还在人世,他的头疾又怎么会无药可治?只可惜,是他做事太绝罢了!”叶温辞没头没脑地说道。
宛若清泉击石的声音竟带有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清阳一听,面色大变。他连忙将窗牖以及殿门关的严严实实。
屋外暴雨肆虐,所到之处发出鬼哭狼嚎的声响。殿内,安静如斯,只听到叶温辞摩挲蓝底色墨竹麒麟荷包的声音。
“罢了!”叶温辞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大步走向殿门前,将殿门打开。狂风肆虐,夹杂着雨箭冲了进来,只见他执了把骨伞冷冷道:“去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