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会(二)
王府夜宴之后,李挽忙碌起来,早出晚归。
有好心的街坊暗示陆蔓,说李挽与白瑞生“过从甚密、恐生苟且”,陆蔓不挂心,幼桃却坐不住了。
这日下朝,过了午时李挽还没回来,幼桃打算请于叔出门去寻。
一开门,却见陆桐从马车上急匆匆下来,
袄裙上套着皂色罩衣,像是将放下碗筷、抓了件外衣,便从陆府匆匆赶来。
她扑过去牵住陆蔓,
“阿姊,殿下今日行踪你可有耳闻?”
陆蔓狐疑,“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说,原来是李挽请了白瑞生去万花楼饮酒。
“哦,”陆蔓眼眸无光。
陆桐当即哑然,“阿姊知道?怎的也不同我知会一声?”
粉嫩嫩饿小唇嘟囔着,瞧那埋冤的意思,许是觉得自己本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却摊上陆蔓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红娘。
陆蔓无奈,“王爷独来独往,我不知道他的安排。”
“罢了,”
陆桐轻蹙浅眉,
“王爷应该还在万花楼,快些阿姊,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白白软软的小手拽着陆蔓的胳膊,怕生如陆桐,也只有在与陆蔓极亲近的情况下,才会有这般主动的行径。
陆蔓却实实在在不解风情,直接将手臂抽了出来,差点叫陆桐摔个跟头,
“王爷素有主见,不是个好相与的,他未请我二人,恐怕不便突然造访。”
惊慌和窘迫蔓延在陆桐的脸上,乌溜溜的眸子眨眼泛起泪花。
陆蔓到底不忍心见让妹妹受伤,将人扶起来,温声细语劝道,
“白郎虽然年轻有为、面容隽美,但此人已经将自己出卖给纪家,党争凶险,妹妹还是离他远些吧。”
陆蔓一直觉得,为陆桐好,便要叫她悬崖勒马、救她于水火;
殊不知,她的直言不讳,却是将陆桐往绝境赶。
女儿家的心思本就难以启齿,更何况陆桐被世家规矩养大的小姑娘。她因为绝对信任陆蔓,才隐隐暗示。
谁曾想,阿姊不仅直接拆穿了她,还随意指摘她,弄得她丢尽脸面。
陆桐忸怩起来,“阿姐,你胡说些什么……”
陆蔓叹息着继续劝她,
“妹妹相信我,你是陆家血脉,又有阿姊给你撑腰,值得更安稳舒心的生活。听话,我们不去冒这个险。”
陆桐笑了笑,垂下眉眼,桃腮晕红。
然而这只好不容易跳出牢笼的小兔,已经被陆蔓一句话推回原位,怕是再难敞开心扉。
两姐妹无声的喝起茶。
陆桐心里憋着话,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鼓足浑身勇气,声音小小的道了句,“阿姊,”
陆蔓转头看她,陆桐樱唇轻颤半晌,“阿姊希望妹妹安稳,可王爷也置身波澜诡谲的朝堂,阿姊……妹妹担心……担心阿姊受牵连。”
阿姊教育她,她虽然委屈,但调整好情绪后,还是立马担心姐姐。
小女娘眸子水灵灵的,懂事得紧,陆蔓宠溺摸摸她的小手,“不怕,阿姊心甘情愿替陆家姊妹受着,一定能护妹妹安然无恙。”
“可是……可是……王爷他……”
陆桐像煮熟的鹌鹑一样,瞟了陆蔓一眼,
“建康危机四伏,阿姊还是让王爷多加留心吧。”
“堂堂摄政王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蔓觉得好笑,也就陆桐这些不经世事的小丫头会担心李挽的安危。
陆桐见姐姐不上心,不免有些急了,“就说王爷今日去的万花楼,鱼龙混杂,月前,将生了一场大火……”
陆蔓挑眉,“走水?”
“正是。青天白日里,莫名其妙的,烧死了好些人……”
等等,走水……
走水走水!她怎么没想到,放火也可以杀人!
陆蔓赶紧将陆桐牵到自己身边,“好妹妹,你快同阿姊讲讲,当时走水是怎么一回事?”
可陆桐知道的也不多,
“那万花楼阿姊应该晓得,百年前是陆家祖业。后来几经流转,换过几任家主,眼下是哪家家业已经不得而知。
不过,这并不影响万花楼在建康城内的声望,很多公卿大臣都喜欢去那里宴饮,就连天子也会去楼里私访。”
“既然都是达官显贵,不应该护卫森严?怎生起了火?”
陆桐摇头,“具体情况妹妹也不清楚,听说是上元佳节花灯引燃的,火灭之后治了街坊督主的罪。万花楼的管事重利,简单收拾了又重新开业。妹妹上次路过瞧着,那些公卿大臣竟比以前还喜欢光临那里。”
陆蔓眼睛突然亮起来。花灯就能引燃,说明那楼里应该极易燃,而且没有防卫措施,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眨眼,陆蔓拍案而起,“不行,我得去瞧瞧王爷!”
她要去,火烧万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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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宝阁上,杀气腾腾的脚步声走上楼道,一步,两步……
李挽缓缓转过身……
雪白帷帽罩住娇俏身段,绛色裙边露出一双绣花小鞋,春风拂过,玉指挑开轻纱,陆蔓一张秀容映入眼帘。
“你怎么来了?”
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李挽的力气。
陆蔓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摇摇晃晃,蹒跚几步,轰然栽倒在小娘子的肩头。
“……”
颀长身姿不如往日笔挺,以面对面的姿势,躬身将小娘子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小巧的肩膀上。
两人离得很近,灼热的酒香就吹在陆蔓耳廓;
她轻轻一侧头,便见比女娘还秀美的鸦青长睫,正随着酒劲儿扑簌簌颤动,简直像是风中的菟丝花。
“郎君真是醉得不轻。”
陆蔓咬牙,恶狠狠的掐了把李挽的手臂。
唤来对方一声娇嗔,“嗯,疼。”
唇齿间带着含糊的鼻音,目光里狠意却丝毫未减。
一双眼儿伏在娇娘领间,如豺狼般审视着四周。
不是陆蔓。
他要找的不是陆蔓。
方才真的有人想杀他!
可惜,陆蔓的出现让那人完美隐身在黑暗里,他现在也寻觅不到了。
不多时,两人的说话声引出雅间里的纪家父子和白瑞生。
方才还中气十足、叫嚣着抓人的王爷,眨眼面目红透、目光涣散。
白瑞生大为惊骇,一盏酒都没喝尽,
“王爷难道就……醉了?”
李挽回神,展臂搂住陆蔓,一脸坦荡,
“嗯,醉了。与白郎喝酒,尽兴。夫人轻饶本王。”
与她何干?
陆蔓又惊又怒,挑眉瞪向李挽。
这厮却似乎是觉做戏没做足,忽然双腿脱力,整个人结结实实倚在了陆蔓的身上。
“……”
目光中,两缕青丝垂下鬓边,落进玄袍椽边,那里面,是微微敞露的赤红胸膛……
莫名的,陆蔓脸上突然燥热不堪。
她挪开目光,仰头望进李挽眼里,
“真醉了?”
而对方也在垂眸看着她,秋水般的眸子难以聚焦,左右晃动,
“真醉了。”
“郎君怎的如此贪杯!”
陆蔓大为恼火。本来,她只需寻到李挽所在的厢房、放一把火就好。结果这厮醉了还乱跑,偏生要将自己与她绑作一处。
没办法,她只能再费些事,先寻个地方将李挽安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