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闹
要说谁能比南枝的昨夜更辗转反侧。
那必然是这位奸夫了。
被套个袋子丢到大理寺审讯的时候,哥们儿腿抖如筛,裤子湿透,形象全无。看见沈厝在昏暗审讯室里那一张仿佛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煞鬼脸,更是痛哭流涕,哭爹喊娘!
当然,赤身裸体的都见过了,南枝莫名其妙的厚了脸皮,只管看笑话。
沈厝叮嘱过了,她是来当人证的,多余的话一句不要说。
“招吧。”
此人诸般行径皆是做贼心虚,死到临头了还是在最后一搏:“殿下,臣,臣昨日有晨试才在宫中,您是知道的啊贵妃之死,与与我无关冤枉啊!”
一番话说的恳切。
“我说了,贵妃之死,与你有关吗?”
竟然还敢自报家门。
“昨夜,你们见过。”
白苧这下慌了神,眼珠子在眼眶中颤动,喉头颤抖,嗓子眼差点吐了出来。
他怎么知道?还有谁看见了?不会有人看见的,不会的,不会的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她,她怎么就死了?”
白苧确实是浪荡子,连贵妃也敢勾引,不过现在来看,他也就在男女之事上有些匹夫之勇。
“我劝你坦白,西苑宫女惨死,还有贵妃之死,是否都是你所为?”,沈厝面似潘安,话却利若判官,把大理寺派来做笔录的主簿都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审判手法,诱敌深入?
“不是啊!不是我杀的贵妃!”,他已经自乱阵脚,不知该如何辩白,就开始口不择言:“我我确实同贵妃有苟
且。”
终于认了。
“我,我们看准西苑荒凉,寻找多处行苟且之事”
还真是狡兔三窟,可不是嘛?让她魏南枝给歹了个正着!南枝看戏之余还不忘王婆卖瓜。
“一开始,我们我们不熟练,几次三番被角房的宫女看到。我们也慌啊,是贵妃,贵妃撺掇的,撺掇我假作溺水之相直接杀了她们我就是照做而已。真的,是真的!”,白苧如丧家之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畜生!”,南枝早就猜到结果,可未曾想白苧的嘴脸远超想象,也没想到宫中女子的命如此之贱,叫这对狗男女说夺了就
夺了。
杀害了那么多条人命,竟然能说出是他人撺掇这种话来为自己脱罪。
又脑海中把案情一顺
莫不是
若不是自己来了一出棺木错,被沈厝提早救下。她也会是撞破奸情,被奸夫□□溺杀的对象之一,梦中的情景也就有根有据了。
“你继续说!贵妃是如何溺死的?”,沈厝此时还笃定不已。认为白苧想抓小放大,蒙混过关。
“真的不是我!”,白苧连连磕头,额头磕处血顺着人中而下,连带着神情,颇有些惊悚:“我们后来找到了一个无人踏足之地,已经很久,很久没杀人了。”
想来说的就是沈魏二人误入的那间了。
沈厝未出言呵斥打断,心中略有些不安,确实,听那日二人对话,有一刀两断之意。白苧也没必要都认了通奸杀人之罪,硬要咬死贵妃之死不松口。
“后来,我们二人也觉心虚,已经一拍两散。但今夜,贵妃宴上传话来,说是老地方一叙,我有把柄在她手上。”,白苧惊慌失措,要真是编出这逻辑自洽的一段来确实不易:“我害怕啊!于是赴约了,谁知她就说想我,我们就又”
二人自知之后的内容,不约而同一副嫌恶的表情。
“贵妃的意思是,她舍不掉我,之前的话只当没说过。事毕之后,我们也是像往常一样分道扬镳。我与同伴会合,在之后就是听闻贵妃溺死了”,他说的时候自己也表情疑惑,紧接着大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这也就解释了太医怀疑的红斑何来。
那哪里是扼死的指印,分明是吻痕。打看见尸体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
沈厝原本猜测,二者有何事意见不合,情急之下白苧激情杀人的。
“你确定你所言非虚?不是你激情杀人,抹去脚印,仓皇窜逃?”,这下当真出乎沈厝意料了。
这话是他问给自己的。
在白苧出乎意料的供词之前,一切都那么自洽。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他头脑思绪如麻,一切推测都推翻了。
“你们共处了多久?”
有一点能肯定,贵妃是在从西苑走出,路过蓬莱池边时出现的“意外”,中间遇到了什么,难道真是意外吗?
他不信,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沈厝不相信什么第六感,只知道自己只有继续查下去,排除所有可能性的冲动。
南枝也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突然崎岖诡谲了起来,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没这么简单,没控制住发问道:“你们俩,那啥的时候?真没有其他人?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事儿?”
归宴路上被人撞见,无法解释,随即拆穿威胁。贵妃想旧计重施,却被反杀?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少女的想象力难免丰富。
“我,我想想”,白苧整个人虚脱在地,用指甲盖使劲挠头回想昨夜情景。
“我想起来了,有宫女路过。好似在寻人。”,他冥思苦想许久,用拳头哐哐砸头才想出这么一条来。
“那个院落很深,就算有人路过也不会擅闯,我们才挑中的。只瞧见了两点灯火,然后她不曾逗留就继续寻人了,我们才没在意。现在想来,会不会是”
他还分析上了!
南枝鄙夷的一乐。
“你只管陈述事实,其余的不要妄加推测,在真相大白之前,你还是贵妃之死的疑凶,之前草菅人命,连杀数人之过也难善了。就等待发落吧!”,沈厝以为今夜就能真相大白,没想到横生枝节。
他还向陛下许诺三日之内结案。
眼下没空听此货废话,也没心情听他废话,示意狱卒将人犯押走,想重回现场一探。
谁想,在前往蓬莱池半道,迎面遇上了太子。恐怕是专门等在这里奚落他的。
“呦!二弟,你还真当自己是再世包青天,地上的活阎王了。”,沈宸自那日撞了鬼之后,愈发坚信鬼神之说,他这般鄙夷也是坚信极其案件全非他杀。“要说孤啊!孤的二弟,才不是他们口中的天煞孤星,那是活菩萨,活菩萨!”
沈厝对他的意思了了于心。
这齐女不甘宫中冷清,常干些背后嚼舌根子的埋汰事,毕竟这宫里最值得细细咀嚼的就是他了。
南枝只顾龟缩在沈如琢身后,见太子如此不把胞弟放在眼里,心痛之余也深有同感,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小心口。
这倒真不是太子专门来查探的主题。
“听说你欸嘿嘿!”,他一双不自然瞪圆的眼睛写满了低级的恶趣味,万般辛苦终于找到了这颗小白菜。“还真是!”
说罢,像满足了胃口的鬣狗捧腹大笑,把自己乐的左摆右摇。
“还真是哈哈哈!你还真是个乞丐,连孤不愿意要的白菜帮子都要捡走!”,沈宸毫不避讳的开口辱骂,又假意可怜可怜沈厝道:“弟弟啊~你不必听话到这种地步吧,孤要你捡走,你还真的捡走了!”
说罢,那一脸横肉的脸狰狞的愈发骇人了。
沈厝机警的把南枝护在了身后,轻声道:“我们走,不必理会。”
池边步道,夜晚湿冷,或许也是因为方才的场景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南枝更加努力地把脖子埋在衣领里。
“殿下~”,南枝不明白为何自己还没被放逐回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害的沈如琢被人奚落。
她不傻,知道是因为自己并非良配,身材姿色样样没有,被误会之后更拖累他了。原本是个煞星,现在是个看女人的眼光都没有的煞星。
不过,听话?是何意?
“大声说话。”,他的声音像池水一样平静,在南枝听来却暗流涌动,拍打着她的心头:“在我面前,你可以大声说话。”
不要一副没吃饱饭,处处小心的样子。
“好!”
“你若是想问你何时可以回家”
“没!我没想问!”,她又口是心非了。
“也是,你为了不回家,都躲到棺材里去了。”
“你怎么知道”,沈厝难道真是神算子?
“这不重要”,差点露馅:“我让你留下来,是为了协助办案的。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线索可查。”
沈厝慌乱,见南枝没反应,随即下意识摆出了威胁的语气:“你最好,好好想,陛下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真凶,你也得完蛋!”
她为什么要完蛋?真是的!
不过仔细一想,确实有事让她在意。
“其实,白苧的证词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在意。”,此时二人已不约而同重回旧地,来到了白苧与贵妃最后分开之所。
如果白苧所言非虚,在这之后,贵妃就是一个人了,直至死亡
沈厝意欲再探之前,已经派人着手调查所有西苑居住的宫女。若是反杀,她们的嫌疑最大。
“说就是。”
“他们最后听到的女人的声音,还有灯笼的亮光,我们那晚也见过。”,不记得了吗?“那个女声好像在,找人?”
好像还真是。
“她很着急的样子!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在喊什么吗?”,南枝丝毫不知自己发现了重要线索。
他记得。
“我说的可能不对哦,我是不是打断你的思路了?当作没听见就好了。”,她难改自己的诚惶诚恐。
算了,再开口呵斥只能适得其反。沈厝叹了一口气,心想,来日方长
“这里没什么重要的线索。”,看来白苧没说谎,二人大概率在私会过后就分开了:“再去贵妃入水处看一看吧。”
一番巡查之后,下等宫女们因为春会都在入夜之后回到了住所,未曾来回走动。被问到是否有异常,她们也摇头不知。
要说有什么异常,她们只说得出夜里猫叫愈发频繁,门窗失修总是被风刮得发出怪声,庭院矮木久未失修影影绰绰的如鬼如魅,等等
南枝蹲在地上,她冒冒失失,没被允许靠近第一案发现场。只能无聊的画圈圈。
她果然是帮不到什么忙。
阴暗的墙脚下,蔓延着湿滑的青苔,和一卷卷黑色的猫毛,混在潮湿的泥土里,确实很难发现。
“猫毛?看来宫女没扯谎呢!这里确实有黑狸。”,春来狸猫脱毛叫春,这一点也不奇怪。
沈厝唯一的新线索也是同样的猫毛,在案发地不远处老槐木的树干上挂着一缕。
猫毛为何会缠在树上。
南枝看他神色不解,默默靠近,把自己干巴的小身体也靠在树干上拱了拱:“是,像这样!”
“啊?”
“狸猫每逢春季会掉毛,但是是爪子短小,抓不到后背,它们就会找树干把脱下来的毛蹭掉,这是正常的。”,南枝又摊开
红红的手掌心炫耀道:“我也发现了!”
好像猫毛是自己胆大心细的荣誉勋章一样。
随即,鼻子一痒,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来,把功勋章吹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