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剪水作梨花 > 棺木错

棺木错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陛下生怕夜长梦多,下旨这祭祀礼要大办特办,还要尽快办。

    摄招、度桥、沐浴、朝真,一切从简。

    为好好的将冤魂送走,工部接了一笔制棺材的“大单”,九九八十一樽棺材哪里是两周内能做完的,于是整个京城内的寿堂这两周里都可以说是点灯熬油。

    他也跟着点灯熬油

    要吗老白说,主子是个活菩萨。

    棺材铺的生意并不为自己,要说做木雕,不用棺材铺做幌子,反而想雕什么,就雕什么。

    他长到五岁就是现下这个颓唐煞星的样子,又被生母扔在一边,被有心人编做宫中轶事后更是如此,同辈人见了他皆绕道走,生怕沾染了煞气,不愿意与他交往。

    沈厝不在意这些,但是身边人多多少少跟着遭了殃。

    受了委屈被赶出宫的不少,老白自他襁褓之中就在身边伺候,也是其一。

    多的,还有厨子为了美观,去了鲈鱼眼被皇后杖刑赶出宫的;宫女因为给沈厝穿错了衣裳的颜色被逐回家的,还有老白也是

    如此,不在少数

    这些人劳碌半生,失了生计。

    他心中不忍,就开了这么一间万寿堂来帮衬一把。

    熬夜赶工实在累人

    以至于齐聚在青云观中礼拜时,他有些神游。陛下子息单薄,三儿以太子为首依次祭拜后,还要留在观中守夜。

    美其名曰,只有真龙天子之气才能镇住邪祟,陛下遭头疼之症困扰,只得让龙子们受累了。

    太子骄横,虽未有大才,但陛下未迷道之前太子尚幼,仍算勤恳,有母后宠爱,国舅兜底,逐渐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些。

    这旁人,尤其指胞弟沈厝。

    他本就不满守夜之事,这守夜之事沈厝做得,庶皇子做得,他做不得。

    免不了嘟囔两句:“依孤看啊,这里有些人就不适合这个场合。既然是要压邪祟,让这种乌云盖顶,天煞孤星的家伙来,岂不是邪上加邪?”

    他是对皇后嘟囔,靠在母后的身后耀武扬威着。

    沈厝权当自己是个聋子,而沈宸充其量是只聒噪的麻雀。

    他也希望沈宸不在,太子不在他就可以尽情打瞌睡补眠。

    他嘟囔的声音不小,帝后都听到耳里也无人出面斥责。倒是把陛下的目光引到了沈厝身上。

    沈厝已年满二十开府,按理说无论如何都应在朝堂上任职。可此子从未曾展现出自己在政务上的天赋,自己也不着急。

    他也害怕沈厝领旨后分权,徒然引火,皇后一家的胳膊肘杵的够远了。

    沈厝的神色淡淡,垂眸暗寐,踏实跪坐,一双秀手耷拉在膝头。

    “如琢,近日都在做些什么?”,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他鲜少过问沈厝的事。

    沈厝儿时就少言寡语,悲喜不显于色,他虽不信后宫长舌妇传闻的男生女相,天煞孤星,但一点孩童稚气,天真烂漫都没有的幼子属实是难以亲近。

    陛下目光自然的下移到了沈厝的一双手,指节修长像是初春的竹节一样,时常操持着刻刀,让他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比常人宽大一些,连日赶工刻了几道错杂的划痕,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

    “父皇,儿子还是那样。”,那样的意思就是就那样呗!

    “太子提起过你喜欢木雕!好得很,木雕乃是慢工出细活,少年儿磨练一下自己的脾气秉性,挺好的!你若是喜欢这些,不如到工部任职?”,陛下难得不想显得自己厚此薄彼,关心起了二儿子的喜好。

    想来太子专门提起这个倒霉弟弟的爱好,也并非出于好意,多半是明夸暗贬,故意为之,想让沈厝在父皇面前留下个不务正业的坏印象。

    太子的打算是落空了,这让他有点出乎意料,沈厝从不细想自己具体有些什么可用的才干,更不妄想能领一官半职。

    他只是喜欢用刻刀消磨时辰,也喜欢木料的纹路和香气,拿在手里就觉得踏实,工部的活他干不来也不想干。

    因为,这是份肥差

    果然,太子一只眼斜撇着的眼神又凌厉了几分。

    “遵旨。”

    陛下以为沈厝虽然面上不显,心中也在意赋闲,现下好歹要窃喜一番。这般冷静的回答让他吃了瘪。

    帝后走了个过场之后就各自散去,皇后更是前后未曾和沈厝寒暄一句。

    沈宸自小没受过罚,让他跪一夜简直天方夜谭,他见礼部监礼的官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索性把膝盖里塞得棉垫都掏了出来,搬来了一方凉塌斜靠着睡了。

    巧的很,这礼部监礼的官员正是南枝的爹,便宜爹再没眼色也不能打扰太子爷歇息,更是偷偷观察着这位呼呼大睡的“未来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男人嘛就要身材魁梧一些,做派粗犷一些。

    他们魏家以后在皇城扎根全靠太子这层姻亲了,魏木看沈宸,那就像是屠户看一胎能生十只的母猪,怎么看怎么欢喜。

    沈厝敲打了几下麻木的膝盖,微微卸了劲儿,也借机打起盹来,三魂六魄都飞走了一半间,良心发现的惦记了一下自己的笔友。

    南枝发现昨夜到今夜父亲都未归之后更加喜上加喜,又有魏梢见父亲不在家,早就丢了书本,出门不知哪里鬼混撒欢去了。

    她一直秉承着非必要不花钱的穷鬼思维,所有金银细软没有多少,就一个布包一裹,负在背上扒手一样的溜走了。

    她伸手将长发简单盘在脑后用一支木簪别住。

    南枝还周到的考虑到了自己在棺中平躺睡姿的舒适度。

    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自己贫瘠受潮的小屋,这是她最后一次爬狗洞了,一定!

    一定!

    万寿堂乱作了一团麻。

    今日就是交工的日子了,皇差耗去了仓库里所有的好料,这一趟下来,堂里的生意要让步几天了。

    维系主顾,填充仓库的事情也要排上日程。老白乱的脚下生烟。

    南枝溜边钻进来前,他前脚刚出门迎了今日城郊的丧主。和她接头的是个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小厮。

    彼时,小厮正心慌,掌柜自己不跑皇差,硬要塞给自己本就蹊跷。

    现下,师傅连日的操劳难免手下功夫粗糙了一些,有一副棺材磕碰裂了隙,恐怕来不及修缮得当,他正发愁这可如何是好时,迎面碰上了蹑手蹑脚的南枝。

    “丫头你!”

    “我?”

    “对,就你。”,他连忙摆手招呼:“衣服换上,掌柜的说后院刻了标的那副是你的。”,顺手往南枝手中堆了一件白袍。

    白袍?

    白掌柜煞是贴心,若是她中途被发现了,也能扮做是丧主老娘的魂魄,撑个一时半会儿,就当作诈尸了。

    她糊弄往身上一套后就摸进了后院。

    她还是第一次好好观察万寿堂的后院,小厮不知道都去哪里忙活了,整齐的一排排“木头箱子”南枝看着是各个亲切。

    明明是个怕死的家伙,这时候还在期待着躺到棺材里,自己这点小心思,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刻了标的,刻了标”,南枝摩挲着他们每一个,能明确找出哪个是笔友所作。她对沈厝有很模糊的幻想,木雕的工具不算小巧,定是个豪爽的女子,不然如何每一刀下去都栩栩如生,线条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刻刀的痕迹。

    她下意识多瞧了几眼。今日之后,她的日子一定也像棺木上的这朵牡丹一样,开得灿烂。

    无人催促,她在角落寻到了刻了个标的棺材,不细看还真找不到,南枝发觉此棺不慎显眼,想来丧主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与自己简直是“天作之合”。

    “不对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想呢!”

    南枝懊恼的锤了锤自己的小脑袋,心里默念几遍“阿弥陀佛,往生极乐”,算是暂借人家地盘的道歉,随后轻手轻脚爬了进去,半掩住了棺盖。

    不一会儿,就有人伸手合了盖子,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抬着,双脚离地这么久,想必此时,自己身前一个人,身后一个人,扛着棺材,而自己睡在里面,活像个烤乳猪。

    南枝只敢偷偷窃喜,她兴奋的压不住嘴角。

    白掌柜确定了棺木上的刻标后便时刻不离丧主,颇有些做贼心虚之意。做这样的生意有些年头了,这样缺德的事还是第一次干。

    送丧的队伍在顺利出了城门之后就开始敲锣打鼓,白纸纷飞,天公不作美,郊外打了几个哑雷,几个小辈哭丧很是用力,一点不收着。

    看到此为止,一切顺利,老白这下放心了许多。

    棺众的南枝就觉得自己晃悠了许久,不敢发出声音胡乱动弹,兴许是出了弄堂不久走到了宽阔的大道上,彼时正逢晨曦,几束亮堂从头顶照了进来。

    这才看见老白留了个极细小的窄缝通风,阳光消了棺中幽闭,南枝也放松了不少。

    兜兜转转后,她听到周围的喧嚣明显暗淡了下来,自己也被放到了地上。神经有紧绷了起来,以为是到了城门处,大气儿不敢喘。

    也就是在这时,南枝发觉周边的脚步声凌乱,来来往往不少人在查看,那个小厮的声音在远处飘着似在受些盘问,她更是觉得紧张,可不能在这里就被人发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抬了起来,飘飘忽忽向深处走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