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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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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林驹因为父亲工作变动,从北京转学到成市。

    初来乍道,这里的一切对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都是新鲜的。林驹尤记得踏进教室的第一天,他一眼就看见了第一排扎着马尾辫的秦姚。

    进门的那一时刻,所有人都在望着他,秦姚的眼神更甚,黏在他身上,甩不掉。

    这没什么,林驹想。他本就皮相唬人,尤其是在这个年纪,尤其是在还不发达的中西部地区。

    林驹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注意到秦姚的,反正现在想起来有点莫名其妙。林驹后来甚至揣测过,这大概是秦姚有意识吸引人的一种方式——

    在表达了对别人感兴趣后,又畏手畏脚什么都不做。

    自第一天两人对视许久以后,秦姚再也不曾同他有过任何接触,甚至上课收张试卷她都是直接拿了就走,冷淡到林驹怀疑女生是否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某天一节物理课后,林驹捞过了隔壁桌的试卷放在自己桌上。

    秦姚过来拿的时候,顿了两秒,

    “这不是你的卷子。”

    “啊?”林驹身子凑过去,“那是谁的?”

    秦姚注视他:“你同桌的。”

    林驹笑着看回她:“哦哦,搞错了,我卷子在这。”男生从课桌中抽出自己的试卷递给她。

    秦姚扯过手就走。

    真有意思不是吗?原来她看起来冷淡,实际上也的确冷淡。跟坨捂不热的冰一样。

    自那天以后,林驹的目光更加难以从秦姚的身上移开。他曾反复回想当初他进门时她投来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有点震惊,好像里面还带着点悲伤反正当时他看见她瞳孔放大,面带疑惑

    真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表情。

    在往后的日子里,林驹觉得他打破了自己多年冰山的人设,至少在面对女生时,他已经表达出了200%的热情。

    即便对秦姚来说只是有个男的下课路过碰倒她水杯,坐她后座用油性笔笔盖戳她校服。

    这热情可能来的厌烦,但绝对可以让秦姚察觉到自己有想和她交个朋友的意思。

    他自认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秦姚像是被抽离了五感一般,不管怎样和她搭话陪她打扫卫生,她永远都是公事公办。多的动作不做一次,多的话不说一句,明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别人可以和她正常交流,自己却要付出加倍的耐心和苦力。

    有时候林驹怀疑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这简直毫无意义

    直到那天,他看见秦姚肿着一张脸坐在公交车站。

    林驹时常觉得秦姚给他一股脆弱又坚强的感觉;

    比如不知道被谁打了,半边脸肿起却还不躲不藏抬着头让人随便打量讨论。

    那天下午,林驹几乎是在看见人的当下就走了过去。他不知道秦姚为什么不试着隐藏一下自己,她现在看起来糟透了,来往人群的眼神几乎都贴在她身上。

    就算是个陌生人都得上去关心一下吧?林驹想着想着脚步越来越快。

    他走到她面前,脱了帽子戴在她脑袋上,又从书包里抽出了一个崭新的口罩递给她。

    但凡是个懂感恩的人就知道要接下,事实证明秦姚也的确是个懂感恩的人。她不仅接下了口罩,还说了声谢谢。

    林驹将东西给出去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她身旁。听着她的哭声,帮她挡着人群的目光。

    嗯,大多数时候林驹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一种想要莫名其妙关爱同学的毛病席卷他的大脑,他上一秒还想着这辈子再也不主动,下一秒听见秦姚的啜泣声恨不能抱着她狠狠安慰一下。

    真是有病。

    那天,两人一起回了学校。

    回去后,林驹晚自习破天荒收到了秦姚扔过来的小纸条:口罩钱放学给你。

    多见外啊

    但是林驹答应了,甚至不要脸的加了五角的利息,让她不用着急慢慢还。

    林驹觉得遇上秦姚是自己短暂青春中的爱情启蒙,在他贫瘠的恋爱体验之中,他第一次知道爱情原来可以滋生在任何土壤之下。自从那天和秦姚一起回到学校后,林驹时常暗爽于秦姚终于在大多数时候将他当做一个正常人来对待,当然,偶尔有几个瞬间他会醒悟自己好像是被秦姚套路了,但是回过神来又觉得问题不严重,反正现在意识到也晚了。

    可比较严重的问题是,林驹觉得自己沉沦了。

    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他从认识秦姚后就常做,有时候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问题是,林驹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是一种问题,他始终觉得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什么时候愿意做个正常人就什么时候做。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贴着贴着,明明上一秒还逗着玩儿的人,下一秒就突然不受控制地看对眼儿了?

    不能控制自己感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林驹痛定思痛,在两人少的可怜的互动中,他尽可能去解析让他无限次回味的对话:

    “吃了吗?”

    “吃的什么?”

    “吃饱了吗?”

    有点儿疯狂,还夹杂些可悲。

    就这么草草几句话他都能爱上,他是真的疯了。

    但是压制不住。

    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后,林驹心里是带着一点希冀的。主要第一他长得不错,能力不错,条件不错。第二,秦姚身边也没其他小子。

    他自己倒是攒了一身的胆子,但恋爱终归是两个人的事。林驹拿不准秦姚对自己的态度,又不敢太直白对她表达太多,所以他思来想去,退而求其次地对秦姚说希望她能对自己和颜悦色一点。

    可说了一次两次,她每次还是冷着脸。

    后来林驹学乖了,也不问了,他像做数学题一样来回盘了一下秦姚最近的表现,最后得出两个结论;一来,秦姚就是这性格,死倔,改不了。二来,他曾经多次观察过秦姚在面对自己和面对别人时的状态。不意外,完全可以用截然相反来形容。这结果曾经一度让林驹很挫败,尤其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迷恋上她之后。可人不能一辈子保持悲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于是某个夜晚,林驹在多次意识到自己被女生明晃晃的区别对待后,悟了道。

    他悟到秦姚不是对他没有爱,只是她满怀的那一腔热情,最后被她用冷漠的方式表达出来。

    秦姚不会爱、不懂爱。

    所以,

    在秦姚眼里寻找爱,莫不如在爱里寻找秦姚。

    从那以后,林驹不再要求秦姚勉强她自己来关照他,他学会了自己主动去寻找秦姚和颜悦色的时刻。他记下她什么时候会比较温和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涉及到哪些人?涉及到什么事?记着记着,林驹发现但凡是牵扯到爱恋相关,秦姚毫无例外都会失去控制。而那时候,他仍旧想着但凡秦姚能学会用对待别人一半的耐心来对待自己,那这段感情就不算是单相思。

    林驹本以为要求秦姚去爱是一种奢望,可后来,林驹真的做到了。在他父亲去世这年。

    林驹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一向最疼爱他的父亲离奇惨死在家中。

    林驹母亲早亡,他从小跟着父亲长大。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林正海是个不善言辞却处事妥善的男人。作为一个个天南海北到处跑工程的工头,他坚持每个月都飞回来一天看望林驹,每次回来,他都会带一大桌各地的特产,然后拉着林驹整夜不睡,谈论他最近的心路历程。

    甚至,林正海还知道秦姚的存在。

    林驹从来没觉得自己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过什么,不论是金钱还是爱。如果说母亲的死亡让他在十几年的成长过程中心里少了一块什么的话,那林正海的死亡就是带走了双倍的爱,掏空了他的心。

    林驹觉得自己的内心就是在看见父亲尸首的那一刻坍塌的。而偏偏这时,他又知道了太多。

    关于林正海的死因,就像是个谜团一般。

    林正海这么多年做工程结识了不少□□上的人,也明里暗里跟他们有过什么交易。所以警察后来调查说是寻仇的时候,林驹并没有多惊讶。

    林驹第一次对自己父亲的死因产生怀疑的时候,是从家里的一个叔父那里偷听来的。在他爸的葬礼上,

    “铺了这么多年的路,就被那个姓秦的捡漏了?哼,我看没那么简单,老林前段时间还在跟我说那个姓秦的手脚不干净准备踢他出去,结果后脚他就死在家里了,有这么巧?”

    “指不定那个来寻仇的杀人犯就是那男的雇的。”

    第一次听到,说实话,林驹有点震惊。思索再三,不久后他就默认搬到了秦姚家对门。

    一开始,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秦姚的爸爸,直到看见了秦姚进门的那一刻,林驹后悔了。

    后悔和她接触太多,后悔想知道太多,后悔没有及时离开。

    爱恨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从这天起,林驹和秦姚的角色就像是调换过来了一般,秦姚成了那个时时关爱他的人。

    很多时候林驹都不知道自己看到秦姚那张脸时想到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沉溺在她的温柔里算不算是虚与委蛇。看着她突然转变而来的态度,他想当然的认为她是知道了什么,是出于愧疚。而自己呢,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甚至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想离开这,离所有人远远的。

    2004年,在所有人都在紧张迎接高考的这一年,林驹拿着林正海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火车票去了地越镇。

    他拿到了关于那个凶手的信息,托付家里亲戚帮他办了退学手续,最后一句招呼都没打,安静消失在所有人的生活中。

    林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包括秦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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