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林驹铺完床,抱着一床旧铺盖扔到隔壁床上。
山上条件有限,床只有两张。陆军平和徐阳同睡一张18米的大床,林驹独睡一张单人床。
男人从柜子里找出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递给秦姚,“你晚上睡我那张床。”
秦姚接过手,朝他身后看了眼。那是张铁架床,四角有点歪,摆放在贴满报纸的墙边。
“好。”
徐阳顺着看了一眼:“姐你忍忍,咱这山上硬件比较简陋。等明天雪一小点,我们就送你下山。”
秦姚心说自己不嫌弃,睡门外都行。
山上的夜很静,屋子里灯光昏暗,徐阳坐在热气腾腾的火炉前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林驹拿着火钳不停翻动着炉里的红薯,他看了眼旁边低着脑袋的徐阳,
“困了就去睡。”
徐阳一下子清醒,他看了眼仍旧硬邦邦的红薯,“今天这怎么烤的这么慢?”
林驹戳了戳,说:“扔得太晚了,估计还要烤一个多钟头。”
徐阳挣扎着闭了闭眼,他本想再坚持一会儿,但昨天熬了个通宵,今天实在撑不了,
“坐不了了,我得去睡了。”徐阳说完站起身,“姚姐你也早点睡,我先溜了。”
秦姚点头:“好。”
男人洗漱完就一头闷上了床,秦姚双手放在火炉两边,动都没动一下。
林驹眼睛一直望着对面,
“明天早点起,送你下山。”
秦姚没回话,她双手往火炉前送,差点就要碰到的时候,林驹快速打掉女人的手,
“爪子不要了?”
秦姚又缩回手。
“林驹,我冷。”她说。
林驹又添了几块柴进去,“冷就坐近点。”
秦姚提起板凳离得近了些。不仅离火炉近了些,也离林驹近了些。
2003年,这一年,秦姚的新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开始是常年居住在地越镇的父母因为工作来到了省城,秦姚被迫从学校寝室搬回了家里。她一边要忍受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一边要每天来回赶两个小时的公交去学校上课。
后来,林驹从北京的学校转来,秦姚初来市里不过一年多,勉强适应新的上课方式才不久,林驹一到,她的成绩直接跌出全班前三。
四,多么不吉利的一个数字。为了节约时间看书,秦姚又萌生了回学校住的想法。
第二天下午,秦姚在饭桌上提出想回到宿舍寄住,陶梅听到自己女儿又在吃饭的时候提出要离开这个家,一瞬间来了气,
“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有家不回你你学那个爸?”
“天天的就眼巴巴的盼着给别人送钱,你知不知道钱有多难挣?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秦姚梗着脖子:“钱不是你们给的,是程爷给的,要难挣也不是难挣在你们身上!”
听到自己女儿这么说,啪的一声,陶梅一记耳光狠狠朝她扇来,
“你说什么?秦姚,我看你现在是找到靠山,说话都有底气了是吧?”
陶梅如同受了天大的羞辱一般,口不择言,
“秦姚我告诉你,人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别厚脸皮要求太多,你以为他会一直疼你照顾你?人家有自己的亲孙女儿!你现在上赶着是给谁看?”
想起程老大,想起在地越镇的一切,女人越说越伤心。她悲从中来,最后直接嚎啕大哭,“你就非得跟那个女人的家里沾上点关系?你是不是贱的慌?你是不是想看着你亲妈死在你面前你才高兴?才舒坦?”
看着对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子,秦姚没有说话,她扔下碗,拿着书包跑出了门。
从家里跑出来后,秦姚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坐在公交站台。
车站来往都是人。所有人都虚掩嘴唇小心翼翼谈论着旁边穿着校服一脸狼狈的她。
察觉到周围人怪异的目光,秦姚没有躲避。
看吧,看吧,她想。以往常常被人用恻隐的眼神注视关爱,自己早就习惯了。
坐在位子上,秦姚明明已经放弃再为自己做抵抗了,直到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扣在她的脑袋上。
帽子落下的那一刻,秦姚身体一颤。她理了理戴歪的帽子,慢慢抬头向上望去——
面前是面无表情看着她的林驹。
男生将一只蓝色的口罩递给她,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秦姚很少哭,但那天,她眼泪多到打湿了一整个口罩。
后来,两人搭上了同一趟汽车,
一起回了学校,一起走了同一段路。
秦姚整个人缩在炉前。
她支起脖子四处打瞧,屋内除了一张吃饭的木制长桌再无其他大的家具,长桌旁边放了不高的八斗柜,上面摆满了各种黑色器具,秦姚几乎也认不得,恍惚看见一个东西像是望远镜,下面垫了张地图,旁边还零零散散放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螺丝钉。
“你今天来晚了。”秦姚看一眼旁边的男人,闷声道。
林驹伸手试了试炉边的温度,暖了不少。
秦姚:“我把烟都抽完了你才来,你想冻死我?”
林驹放下火钳转头看她,“冻死了我给你收尸。”
秦姚白他一眼:“你心怎么那么狠呐。”
林驹又转过头做自己的事。
秦姚收回支着烤火的双臂,抱着胸,侧歪着头看他。
秦姚注视着他的侧脸。鼻梁挺了些,眼眶深重了些,留着寸头,颇有一股硬汉的感觉。
想到硬汉,秦姚直接上手捏了捏林驹的手臂。
秦姚一使劲,手掌触到了男人健壮的肌肉。嗯,硬硬的,她忽略过男人警告的眼神,一双手不停在他手臂上下摩挲,
“你这些年在山上,没少吃苦吧?”
林驹收回眼,没阻止,也没回答问题。
秦姚松开手,目光又集中到男人脑袋后那条伤疤,她手指轻轻顺着伤疤的方向游动,“这伤口是怎么弄得?”
女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离,林驹感觉全身都痒痒的,他扯下秦姚的手,拉开和她的距离。
“上山是工作,没什么苦不苦的。伤口是遇到盗猎的,不小心被划伤的。”说完,林驹抬头看着秦姚,“你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完,别动手动脚的。”
房间里传来徐阳打鼾的声音,秦姚看一眼床上的男人,平静收回手,
“什么问题……”
“我倒是敢问,你敢答吗?”
秦姚看男人,它别着脸,牙齿紧咬,看起来情绪不是很好。
秦姚又踢他一脚,“问你呢,这句就不答了?”
林驹不耐烦地转头看她:“天晚了,你是时候去睡觉了。”
秦姚抿嘴:“我不困。”
“明天要早起。”
秦姚看他:“我没说我要下山。”
林驹闭着眼,情绪达到巅峰:“秦姚,你差不多就行了。”
林驹终于来了脾气,而秦姚这时却泄了气。听到男人的怒吼后,她侧过脸,没继续顶嘴。
秦姚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市里到山区,他不知道自己是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才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他更不知道其实自己今天已经冻得嘴唇都僵了还是没放弃来找他。
可能是屋内太温暖了,也可能是时间太晚人变得困乏了。总之秦姚是真的累了,她爬了一天的山,一整天都提着一颗心……
秦姚身子微弯,将脑袋搁在腿上,她安静地看着林驹,眼光不停在他身上流转。
“阿驹,你恨我吗?”她轻声问。
林驹全身一僵,犹如从头到尾被浇了一盆凉水。
秦姚动了动身子,一反常态地坐得离林驹远了不少,
“不对,应该是你爱过我吗?”
“你对我,到底是爱,还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