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意?”
霍昀嗤笑一身,“我怎会对一个粗制滥造的‘仿品’在意?”
“兄长还是太小瞧我了。”
霍恒勾唇,眼看着他如何口是心非。
心里窃笑,脸上还要一本正经地全他的面子。
“你既这么想,那‘冯玉’是必留不可了,毕竟她到底是哪方搞得鬼,至今还没有查明。”
霍昀瞥了兄长一眼。
霍恒扬眉,“怎么?你若不想让她留着,把她送出宫去也无妨,我也乐得清闲,起码你不会因为她的事情,再叫我大早上进宫。”
“反正我是不会在意,为什么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霍恒抻了腰,懒懒散散:“你这决定做好了么?若是没事,我就在你这儿继续打个盹了——”
霍昀到底是被来人戳中了软肋,冷哼一声:“想在我这躲清闲,你想的倒美。”
“滚出去,给朕摸清出这冯玉的来路,朕一定要让背后做鬼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霍恒如释重负。
出宫的时候天还没亮,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睡意,还是被这个脑子里全是情爱的皇帝搅和了。
逢玉倒是睡得很好,一觉到天明,也没有人来催她起来当值。
难得在皇宫里睡得神清气爽,起来的时候,逢玉简直容光换发。
只是旁边的团圆,显得尤为愁眉苦脸了些。
“姑娘,您半夜被轰出来了,怎么还睡得着啊?”
“皇上明显动了大怒,您怎么……”
团圆话语踌躇,一边想要劝逢玉争宠,又怕说话太重,伤了逢玉的心。
逢玉下榻洗漱,毫不在意。
“皇上对我可不是什么雨露恩宠,你可别想岔了。”
“前些日子,我被磋磨成那样,现在好不容易避避风头,我巴不得呢。”
“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想到什么,逢玉笑着看向团圆,“你看,你不也是踏踏实实睡了个整觉,多难得啊!”
团圆一愣。
话虽是这么说……
自己的唯一任务便是伺候冯姑娘,冯姑娘干活,自己免不了要干;冯姑娘休息了……自己当然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躲懒。
“可万一,皇上以后,不再在意你了怎么办,那姑娘这一辈子,岂不是要蹉跎在这儿了!”
被团圆这么一提醒,逢玉免不了要“啧”一声。
皇帝这样子,显然是禁了她的足,虽然不会两看生厌了……但也说明,回家的可能更小了。
这可如何是好?
逢玉微末地叹了口气。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她开始张罗午膳。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团圆去领个饭的功夫,竟然还能领进来一个人。
团圆脸色说不上好看,站在那女人后头,拼命地给逢玉打手势。
逢玉觉得面生,只能起身相迎。
“敢问您是……?”
“见到贵妃娘娘,为何不跪?”
来人身旁的侍女倨傲开口。
贵妃?
不怪逢玉,眼前这女人穿着打扮属实是有些低调。
淡粉的海棠宮装,鬓上也只是插了几只鎏金步摇,丝毫不奢靡辉煌。
比之前见到的董夫人还要素淡些。
只是来人眉眼含着英气,倒是显得衣裳格外衬人。
逢玉盈盈一拜,“不知贵妃娘娘光临,冯玉失礼了。”
怀瑛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频频挑起霍昀的怒火后,还能安然无恙。
“不必多礼,我只是好奇,来看看,还望冯姑娘不要见怪。”
逢玉给来人沏茶。
眼前的这个贵妃娘娘倒是奇怪,丝毫没有架子,在她禁足时过来,也不是趁机奚落,反而更多的是试探好奇。
“奴婢竟不知,这荒寂的地方,有什么能让娘娘好奇的?”
怀瑛一双大眼打量着逢玉,安静些许,忽道:“你知不知道,皇帝有个怪癖,喜欢捧着牌位睡觉?”
逢玉心下一惊。
怀瑛仔仔细细地看着逢玉的样子,若有所思地:“他日日共枕的牌位,就是先前他不顾朝臣反对,硬要追封的‘圣德长公主’,你知道么?”
逢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怎会……与牌位同床共枕?!”
硌得慌也就算了,倒是不嫌阴气重吗?
更让逢玉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他竟然供着的是自己的牌位!
难不成,他已经恨自己恨到如此的境地了么?
怀瑛耸了耸肩:“他大抵是有病的。”
就这么一句话,引得逢玉十分动容。
“英雄所见略同。”
她小声道。
怀瑛听见了,立马展眉一笑。
“我就知道,你也是被逼着学过一些东西的,是不是!”
怀瑛眼睛很亮,“我本不欲入宫,可阿爹见了一张劳什子画像,硬要让我学里头女人的样子,研香作画,还要被逼着重新学走路——”
“那些日子烦都烦死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模仿一个人,去哄皇上开心。”
“可我怀瑛生来便是怀瑛,怎甘心一辈子为人替身?!”
“冯姑娘,最开始我以为你学她学得这么好,本不敢找你的,后来看你又被罚跪、又被禁足,这才敢来看看你。”
怀瑛颇同情地看着冯玉,“想必你也是同我一样,被迫来到这儿的吧。”
她说着,终于叹了口气,“还好,深宫寂寞,总算找到个同道中人了。”
逢玉脑子有些乱。
怎么,竟然还有人被刻意安排,学自己的样子送进宫里当娘娘?
霍昀不是最讨厌的就是自己么?
为何还要找些相似的人,放在跟前?
“你进来后,皇上也处处磋磨你么?”
逢玉不由问道。
怀瑛撇了撇嘴,“皇上鲜少进后宫,除了册封日,我见他走了过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我辛辛苦苦为他学的东西,丝毫没有派上用场,最开始时,我还焦急,毕竟入了宫,怕他不待见我,于是便想要争宠,后来发现——他根本对女人不屑一顾,只顾着杀人满门,浑身血气,阎王修罗一般。”
“我哪敢再靠近他。”
“还好他没有苛待后宫,所有份例都是照常发放的,从明白他或许根本不喜欢女人后,我就安心在宫里住着了。”
怀瑛难得碰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此刻神采飞扬,恨不得吐尽苦水。
“杀人满门?”
逢玉又惊,“他杀的是叛贼?”
怀瑛摇了摇头,示意逢玉靠近。
“当初皇帝潜龙之时,曾被江南一户人家收养,而后那户人家深陷大火,全家灭亡,唯有皇上一人死里逃生。”
“皇上屠杀的,便是当时亲历这件事情的周遭人家——不管有没有牵扯,无一幸免。”
夏日本来炎热,可怀瑛这番话,却让逢玉如坠冰窟。
当年陈家的大火,难道和霍昀有关?!
可那时霍昀分明已经被人带走了。
“无辜之人也要屠杀殆尽?!”
逢玉有些失控,一把抓住了怀瑛的手,“你确定么?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怀瑛见她反应那么大,有些疑惑,“我爹和我说的,当时拿这个吓唬我,说我如果不好好讨好皇帝,我就是那样被屠满门的下场。”
“皇上……总是冷血无情。”
逢玉身体有些发抖,却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
“这件事情,可有记录在岸册?”
她不愿相信。
怀瑛狐疑地看着她:“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这种事情毕竟不算光彩……不过闹得挺大的,朝廷上还因为这个吵过几次,或许会被言官记下?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为什么这么好奇?难道……”
怀瑛的脸色有些变了。
“你不会是要来行刺皇上的吧?”
说着,怀瑛不自主地拉开了和逢玉的距离。
逢玉扯了扯唇角:“怎么可能,我也是被强制扣进宫里的。”
“我只当他冷心冷情,性子阴晴不定。”
“却没想到他如此杀人如麻……”
怀瑛亦摇了摇头,“这我也十分好奇。”
“说是在那户人家过得并不好吧,他又对那养姐有执念;要是说他在那户人家过得好,为何又不敢让人提那场大火?还把所有知情的人全都杀了。”
“全都是诛九族啊,这是得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这样赶尽杀绝——”
逢玉脸色有些苍白。
“他难道是记恨那家人,又怕别人说他是忘恩负义么?”
怀瑛啧一声,“极有可能,这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自古帝王虚伪,弄个牌位,时长供奉着,再给自己弄个不忘恩情的美德——”
怀瑛突然觉得这个皇帝更加可恶了些。
“冯姑娘,还是你思路清晰啊!”
逢玉不做声了。
她低下头去,手有些颤抖。
逢仪……
逢仪难道就这么恨她?恨她到不惜要放火烧了全家,借此泄愤?!
想到印象里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逢玉还是不肯相信。
那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逢仪啊。
这件事情,其中肯定有蹊跷。
“或许吧,都是我的臆测,还望娘娘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要不然我们两个都人头不保。”
逢玉低声。
怀瑛本就是来找人解闷的,这下觉得自己又知道了一个皇家秘辛,此刻兴奋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小伙伴出卖。
“你且放心,我这辈子也就指望着这点俸禄活着了,怎么可能会自断生路!”
“这皇上,一看就不是会进后宫体恤人的主啊,何必要捧他臭脚,惹得自己一身不痛快。”
怀瑛对皇帝的印象真真是差到了极点。
不光如此,还致力于拉拢后宫女人,一致对外。
也算是个神奇的存在了。
逢玉微微一笑。
看来这宫里,她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陈家大火的秘密,估计只有这里才能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