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梦(四)
一世身死,一世失踪,到头来,她竟然两辈子都没见过她生物学上的真正的亲人。
沈暮眼珠子转动,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点缀了钻石的铂金戒指落入眼眶,是之前在医院被她连同录音笔一起扔进垃圾桶的婚戒。
“醒啦?”
沈暮一愣,看向走进卧室的女人,对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齐肩卷发,胭脂红唇,流苏金坠,凤眼凌厉又透着一点妩媚,五官与苏寒的有五六分相似。
“秦阿姨……”
秦月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将手中的马克杯递过去:“刚好,来把这个喝了吧。”
感冒灵?沈暮皱着眉喝了几口,正疑惑不已,在瞥到自己被修剪过的指甲时,脑子里陡然浮现出了一幕幕旖旎又血腥的画面。
那天晚上,苏寒把她堵在浴室里,然后……
沈暮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眼睫垂下去,遮住了从眸底涌上来的蚀骨寒意。
秦月看着她,一直到对方乖乖地喝完药,才斟酌着出声道:“可能是因为我和苏铭没有给予他足够的陪伴,所以小寒从小就养成了敏感又偏执的性格,尽管他平时伪装得很好。”
“当年,他为了取消订婚,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苏家,一走就是七年,即使后来把自己折腾到病倒,也依旧强撑着没服软过一次。”
秦月缓缓道:“不过他也的确成功了,现如今,我也好,苏铭也好,都不能再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和自己喜欢的人自由地谈恋爱。”
沈暮眼眸微动,抬起头,秦月扶了扶额,苦笑道:“也怪我乱教,让他一直觉得占有就等同于爱,导致他面对自己心爱的事物,总是表现出一副独断又蛮横的姿态,甚至为了获取安全感,会去采用一些极端的手段……”
她说到这,声音略低了些:“你们俩的事,我本没资格插手,可毕竟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其中一方还是我的独子,不管如何,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局,哪怕最终还是分开了,也可以各自安好。”
沈暮安静地听着,表情认真,只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一句。秦月见状,也就做罢,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就是了,更何况,本来就是苏寒先做错了事,她再这么拉偏架下去可能就适得其反了。她轻吁了口气,恰好此时,卧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妈。”
秦月微一挑眉,接过沈暮手中的杯子,配合地把这片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咔哒一声后,四周变回死寂。
苏寒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纯白色的衬衫扣到顶,遮掉了大部分的伤口。沈暮坐在床边,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盯着地毯的眼神微微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旁边的位置忽然凹陷下去,她定了定神,转过头,然后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恍若夏夜的深邃眼眸,温柔专注,一如往昔。
沈暮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想别开眼,却在瞥到对方带着黑色瘀血的下唇时,不由怔了怔。
苏寒顺着她的视线,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轻轻笑了下:“下手可真狠,这次估计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如初了。”
沈暮冷漠脸:“你活该。”
苏寒颔首:“嗯,我的错。”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沈暮乜了眼笑得一脸坦然的某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苏寒立马抓住她的手:“暮暮。”
沈暮控制着甩开他手的本能,站着没动,淡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寒望着她的背影:“我只是想要个解释。”
他跟着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前:“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抵触我,讨厌我,甚至憎恨我?”
沈暮笑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连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正常人谁受得了,不跑等着变真正的精神病?”
苏寒眨了眨眼:“记忆不全,情绪不稳,动不动就想寻死的正常人?”
沈暮:“……你也知道我失忆了,那你这么关着我,我肯定会害怕得想逃,而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自然只能借着死亡寻求解脱了。”
苏寒一怔,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忽然间就沉默了起来,沈暮见他不说话了,就想把手收回来,可对方握的死紧,她抽了半天依旧纹丝未动。
“放开!”她低头掰他的手指。
苏寒没放,还攥得更紧了一些,几乎是让人隐隐作疼的程度,她怒从心起,刚想破口大骂却听对方突然开口道:“我可以不拘着你”
沈暮挣扎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前提是你不能再伤害自己,也不能再远离我。”苏寒松开她的手,改将人抱入怀中,垂着眸子,轻念道:“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不要拒绝我好吗?暮暮……”
杠精附身的沈暮:“这明明是三个。”
“……”
苏寒眯了眯眼,猛然将人抱起,沈暮被吓一跳,抓着他的肩膀,又惊又怒道:“你干什么?!”
苏寒:“让你好好保护自己,只是附带的关心,毕竟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爱惜,那别人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至于我……”
他将人往床上一压,制住对方的手脚,轻笑道:“我发起疯来,可不会顾忌这些,你已经体会过了,不是吗?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那是死是活,亦或者是否完整,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很大区别。当然,如果有的选,我还是更喜欢像现在这样会呼吸又有体温的你。”
“……你在威胁我?”
“不,是坦诚相见。”
“那我不同意,你是不是真的准备杀了我?”
“我说了,这是最无奈的选择。”
“……那其他的选择是?”
苏寒温柔一笑,垂首附在她耳边,声调平静,语出惊人。
“我会把你锁起来,让你一辈子都下不了这张床,奋力挣扎也好,绝食反抗也好,哪怕是病了,死了,烂成了一堆腐肉,我也不会停止对你的性侵行为。”
像是表示说到做到般,原本徘徊在她下摆处的手,在他说完的那一瞬就倏地探了进来,沈暮浑身一震,猛地推开他,抬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变态吧你!”
苏寒舔了舔唇角,笑吟吟地抓住她的手,贴在他微微泛红的侧脸上:“解气了吗?不够的话,可以多来几次。”
沈暮:“……”这个抖m的死变态!
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样,苏寒没忍住,表情愉悦地低低笑出声,沈暮瞪他一眼,这个神经病!正想把手收回来,手心却忽觉一热。
苏寒侧过头,吮吻她的掌心,湿热柔软的触感,断断续续的呼吸,如同撩拨的绒羽,一阵一阵的。沈暮头皮一麻,感受着那股密密麻麻的痒意从手心顺着胳膊,快速蔓延至全身,她咬住唇,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这个身体……
“暮暮……”
“我要见我的家人。”
炙热的吻停在白皙的腕间,苏寒缓缓睁开眼,眸色一片幽深。静默了一会儿,他坐直身体,直截了当道:“这个恐怕是不行了。”
沈暮跟着坐起身,一听这话,脸色又不好起来:“你想出尔反尔?”
不是说好了,只要她遵守他的条件,就不再限制她的自由?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寒面露迟疑,沈暮扫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一声,起身朝浴室走,打算去给自己的手搓搓皮。
如果不是为了……
“蒋彭海嗜赌成性,长期遭受家暴的赵丽蓉不堪忍受,持刀将他砍死后就跳楼自杀了,这是七年前发生的事,而他们留下的儿子蒋明轩,也在四年前因为盗窃、纵火、加故意杀人,被判处了死刑。”
“……”
沈暮呆呆地转过身。
苏寒歪了歪头:“他们所居住的筒子楼前几年已被拆除,改建成了停车场和街头花园。你要是想了解关于过去的真相,不用去a市浪费格外的精力了,现在就可以直接来问我,刚好我手上还保留了很多他们的资料。”
沈暮盯着他,没说话。苏寒也不急,只上身后仰,双撑在床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坚韧的藤蔓,一圈一圈地往对方身上套。许久,沈暮脚步挪动,慢慢向他靠近:“多少?”
“你想知道的,应有尽有。”
“条件呢?”
苏寒失笑:“你是我的合法配偶,对自己的妻子,我自然知无不言。”
沈暮咀嚼完他的话,犹豫了会儿,还是顺从地坐上去,抱住了他的脖颈:“你最好说话算话。”
苏寒唇边笑意更深了一些,将一旁躁动的手机静音,掌心贴上她的腰:“你只要好好地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沈暮眸光微闪:“包括你的命?”
“当然。”
她愣了一下,就听他继续道:“不过我死的时候,肯定会把你一起带走就是了。”
“……”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暮额头青筋跳了跳,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力道不重,但是够响。
“闭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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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小时后,坐在光宇总裁办公室里的陈于风终于等到了某人姗姗来迟的回电。
“我的祖宗诶,你终于接电话了!”他差点泪流满面。
“什么事这么急?”苏寒套上外套,随手将额前略微潮湿的发拨到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陈于风开门见山道:“叶琴要解约!”
苏寒一脸习以为常,指尖点了点,给黎川发了一条信息,三分钟后,陈于风怪叫一声:“操!她刚刚和我发消息说,是打错字了!”
苏寒:“下次她再打错字,你就让她经纪人直接转发给黎川就是了。”
陈于风下意识地问:“为什么要发给黎川?”才问完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震惊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我天,他俩是什么时候的事?!”
“估计十几年了吧。”
“……”
苏寒打断碎碎念吐槽的陈于风:“还有别的事吗?”
陈于风立马道:“关于上次你说可以投资的那部看起来很冷门的电影,这次星辉和煌天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竟然也跟着参与进来了。”
苏寒看了眼时间:“这事我一会儿到光宇再和你详谈吧,就这样。”
“暮暮。”
坐在餐桌前的沈暮闻声抬头,苏寒弯下腰,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将她颊边的发别到耳后,漆黑的双眸,一错不错地望进她的眼底。
“你会在家乖乖地等我回来,对吗?”
沈暮拨开他的手,低头继续看电脑屏幕:“你要是不放心,就干脆把我锁起来吧,别问这些有的没的,整的好像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似的。”
苏寒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子脚镣:“好的。”
沈暮:“……”
他单膝跪地,一边帮她戴上,一边贴心地给她介绍脚镣的牢固性和精准的追踪定位功能。
沈暮扫了眼自己脚踝上的东西,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了两个字:“真丑……”
苏寒默了,他跟着扫了眼,最后定格在对方曲线柔美的小腿,相比之下,黑乎乎的笨重环带确实有点丑,而且还遮住了对方漂亮的脚踝。
“我知道了。”
“?”
你又知道什么了?
沈暮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快点滚吧,看到你就烦!”
苏寒握住她的小腿,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嗯?”
沈暮顿了顿,拧巴了几秒,俯身在他颊侧蜻蜓点水地碰了碰。
“可以了吧……”
苏寒眉梢微挑,抬手将人从椅子上拉下来,仔仔细细地教导她。
“以后都要这样,知道吗?”
“……”
“暮暮?”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