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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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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意且一路押着人犯回到瞭都,交由御史台关押后,便急匆匆赶到殿前司,洪达净早在厅里等候多时,二人闷头说了会话,洪达净的脸上渐渐露出喜色,随后便吩咐手底下的自去安排。

    金旱死后,意且一直在两位叔叔的照拂下成长,二人都早已将他当作自己的干儿子,洪达净握了握意且的肩膀,去了劝州这么多日,不仅添了一身伤回来,过后还要去陛下面前替自己洗脱嫌隙,可到底这是没人能够代替的事。

    他们这些武将,又是在陛下身边日日当班的,少不得会遇上这样的事,倘若无法应付,那就不该走上官场这条道!洪达净明白,这件事他不能掺合一点,只是在李儒那里打好了招呼,叮嘱一番后便让意且一人入了宫。

    一路低着头来到殿外,意且掏出胸前厚厚一沓呈奏,那是瞿熬结合了秦育德和林确二人的口供,连夜书写的呈奏,将陛下的小木牌压在呈奏上双手高举头顶,他深吸一口气,便双膝跪地,狠狠将上半身压在地下,同时高呼出声:“臣,殿前都虞候金意且,携劝州呈奏向陛下复命!”

    连喊两声,李公公这才走出来,接了他手里的东西,又走了进去,意且不敢随意挪动,始终双膝跪地默默等待屋里人的回应,他身上的伤一直没好透,又经过舟车劳顿的折腾,每天都会渗出血来,偶尔还会发几场低烧,也只不过吃些补气的药丸硬扛着。

    经过漫长的时间,李儒终于走出来将他唤了进去,进了殿因低烧产生的晕厥感瞬间便烟消云散了,意且仍是低着头,跪倒在陛下身前,言辞恳切道:“臣今次去到劝州,得陛下天恩方才将贼人一伙拿下,可到底臣还是违背了规制,私自以书信求助于彭义军前来协助,臣不敢求得陛下赦免,特此前来领罪,”边说着,他又将怀里那封托人送给彭家岭的书信掏了出来,“这便是臣当日所写求助信件,此事与别人无关,实在是臣仗着陛下所赠木牌私自为之,望陛下责罚!”

    惠帝将那封信细细看了遍,确实写得相当恳切,他眯起眼打量面前跪倒之人,心里的一团火不知道如何发出:“你倒是不怕死,可别以为立了功朕就不敢动你!”

    “臣。。。不敢!”

    “来人!拖出去给我斩了!”这命令多少掺杂了冲动的怒气,但没人敢反驳惠帝的命令,殿口两个侍卫立马进来,一人一边搭起意且肩膀就往外拽。

    李儒这时上前一步,指着被拖拽的意且疑惑道:“陛下,怎么金大人的背后都是血?”

    这话使得那两名侍卫一下送了劲,惠帝的目光终于开始好好落在意且身上,却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因缺水浮起干皮,身下一条长长的血痕拖在地上,不免心里怒气消解了大半,他冲李儒瞟了瞟眼,后者示意那两个侍卫赶紧出去,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金意且重新匍匐在地,安静等待发落,后背的血迹在刚才的拉扯中完全崩坏,他赶来之前并未换上官服,虽然今天穿了件深色衣服,但却仍能察觉出一大块被血浸染的痕迹,就这么对着陛下完全暴露。

    又看了遍手头瞿熬的呈奏,这份呈奏非常详尽,字里行间没有一处为金意且开脱罪责的话,但从秦、林二人的口供中,便能知晓当日的情况是多么艰险,翻到后头乡兵是如何逼迫围堵的细节,不禁恨起严真喜来。

    将呈奏扔到桌上,惠帝站起身走到意且身边,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一会这才舒展了眉头:“起来吧,朕也知道此趟凶险,你若不寻求帮助,恐怕早就被那帮家伙给弄死了。”

    “微臣惶恐,实在辜负陛下所托。”意且的背微微颤动,但他到底不敢随意站起,只是一个劲地数落自己的罪责。

    “好了好了,难道还要朕扶你不成,”惠帝颇有些不耐烦地走回案几上,又冲李儒道,“找个太医替他包扎一番,朕还有许多事等着细问呢。”

    一直谈到夜里,意且这才从宫中出来,他不敢有所隐瞒,将所有细节和盘托出,包括玉雪芝染上疫病仍留在劝州的事也说了出来,陛下的脸上看不出阴晴,倒是唤了御史中丞沈怀义进宫。

    意且有些惊讶,他去劝州的这些日子,原御史中丞丁据被参,贬出瞭都的同时,沈怀义被安排到了这个空缺,据他所知,这沈怀义才刚不过三十岁,是个极富才情的文臣,不过,和丁据一样,沈怀义是许色如的学生,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沈怀义是在金意且离开后进的殿,下午人犯交到他手后便紧锣密鼓地审查送来的文书,在丁据被贬后陛下曾秘密召见过他一回,那是一场危险的试探,是陛下要他下定决定和老师许色如唱对台戏的试探,包括此次针对严真喜案件的审理,陛下也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在陛下的授意下,沈怀义细细看了瞿熬的呈奏,心中不免暗暗赞赏瞿熬的办事效率,能够在人犯闭口的情况下将一应细末梳理至如此程度,绝不是轻松能办到的事。

    如今御史台正加班加点审问犯人,就等陛下发话,所有的程序都将启动,只是沈怀义仍有些顾虑,严真喜是留不住了,但此人背后究竟要挖多深,他一直把握不准,只是确定陛下还不会轻易去动老师,或许只是想要借着这件事好好敲打一番。

    “怀义,还记得朕前几日跟你说过的话吗?”陛下坐在案前,待他看得差不多了,突然悠悠问出一句。

    沈怀义心中一惊,前几日也是在这里,陛下寥寥几句话间,直说得他胆战心惊,如今冷不丁提起,还是让他后颈一凉:“回陛下,陛下的话臣一直耳提面命,不敢遗忘。”

    “嗯,瞿熬的呈奏已经将那伙人所做之事框理清楚,审与不审影响不大,可你知道,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陛下的双眼一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因此他还不敢有所隐瞒:“臣以为是严真喜掌控的漕运势力。”

    “没错,”陛下点点头,这个回答他很满意,“告诉严真喜,只要肯交出漕运势力,朕还能给他留个儿子。”

    “臣明白。”

    “至于那份抄写下来的账册,因不是本人笔记,朕不追究,”陛下双眼上眺,表情有些许凶狠,“不过严真喜的事务必要他自己去处理,你可听明白了?”

    “臣。。。明白!”

    天还没亮狱卒便被吵醒,睡眼惺忪间只见门口来了一伙人,他还没开口为首的就将腰牌亮出,这狱卒赶紧赔起笑脸,领着他们就朝里间关押犯人的去处走。

    这当中围住一人,头戴风帽衣着华丽,但脸被遮在暗处始终看不真切,这人步履矫健身形却是有些佝偻,正是当朝太师许色如,那一双狭长的双眼垂落地面,许太师正满怀心事被人领着往里走。

    沈怀义替陛下前来向他传话,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十分明确,好在这件事的最终发展还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中,但是成就大业的这十年以来,许色如早已养成了不断揣摩惠帝心思的习惯,无论何时,陛下对他的态度从来都是恭敬有加,但黄永灿的死总是叫他谨小慎微,走一步看两步,谁能保证他许色如不是下一个黄永灿呢?

    正想着,一行人终于来到最里间的牢房,独自关押的严真喜此刻正盘坐依靠墙壁之上,些微的动静让他从梦中惊醒,一副了然于心般,目光死死盯在风帽下的许色如身上。

    打发了狱卒,只留了两个小厮护在许太师身边,其余的都出去放风去了,牢门打开,有人搬来一张靠椅,严真喜随即冷冷哼笑,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等待放下风帽的许太师首先发话。

    许色如掸了掸裤脚上的灰尘,好一会才开口道:“严大人好手段啊,我听说劝州乡兵竟能为你所用,随意杀戮黎民百姓,就连劝州知州,也被你胁迫做得这等骇事。”

    “呵呵,事到如今许阁老这番话,可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您老别忘了,咱们来往那些书信可是一同被抄了出来,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

    那左右小厮立刻跳将出来,指着严真喜的鼻子便骂:“放肆,什么书信?阁老从未与你有过书信往来,怎敢如此攀咬!”

    见这二人说得振振有词,严真喜当下心凉了半截,他开始猜测自己珍藏的书信说不定被许色如提前安排的人手,在什么时候趁着别人不注意,全部给抽走了,否则这老家伙也不会好好坐在自己眼前。

    他到底定了定神,语气终于没有刚刚那么强硬:“阁老莫怪,是我说错了话,但下官调动乡兵的目的,也不只是为了自己,该死的陆秉没把秦育德的折子拦住,这才出此下策上岛灭口。”

    “别说了,今日我来不是与你辩论谁对谁错,为何缘由的,事情的经过陛下已然知晓,如今你的嘴再撬不开老朽可就真保不住你严家了!”许色如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双眼珠鼓溜溜就快要瞪出来。

    “保我严家。。。”严真喜轻蔑地笑了笑,“从大正元年开始,瞭都这些官员拢共收了我多少好东西,如今倒想与我划清界限?我要的不是苟延残喘,我要的是离开这里,重新回到劝州的严府之中!”

    “晚了,晚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私自调动乡兵为己所用,那是大忌,是陛下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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