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晚间,郁太傅在庭院散步,近日陛下有意关心小皇孙的课业,以往都是交待他教些粗浅即可,等大些再深教,近日不同,还与他一起制定小皇孙的课业,比以往认真了许多。
再者,陛下近日许多事情都未与他商量。
“祖父。”“祖父。”
“博文、兮沅。”
兄妹俩上前行礼,郁太傅佯装委屈,“好啊你们,丢下祖父约着散步。”
郁兮沅微囧,祖父真是说来就来,“下次喊祖父一起。”
郁太傅笑呵呵的应了,郁博文还是那张毫无波澜的脸,郁太傅嫌弃道:“我老头子这般不招你喜欢?”
郁博文:“不敢。”
“不敢就是不敢嫌弃,那还是嫌弃!”
“不敢,喜欢和祖父散步,祖父,请。”说着,郁博文还扶着郁太傅往前走。
“”
顽皮话说完,郁太傅话锋一转问道:“近日上值如何?”
“一切顺利。”
“顺利就好,谢致义那孩子确定跟二公子了?”
“如无意外,想必轮值结束后就会去启蒙学堂。”
“以玉想去哪?”
“他在等我。”
“那你想去哪?”郁太傅偏头看向郁博文,在他们身边的郁兮沅连呼吸都憋住了,这些政事,不是女眷可以听的。
郁兮沅屏住气自觉退步,郁太傅却道:“兮沅,站近些。”
郁兮沅脚步顿住,诧异得留在原地,“站近些,离得那么远,能听见你哥哥说话?”
我,郁兮沅惊慌的看向郁博文,郁博文淡淡道:“听不见吗?站近些。”
“哦。”郁兮沅踏出一步,观察他们的脸色,没有异样,忐忑的靠近。
郁博文看回郁太傅道:“祖父,御史大夫找过我。”
御史大夫是监察朝中所有官员的存在,包括掌管内庭的尚书府。
“他想破局?”郁太傅道。
科举一甲二甲入朝前,御史大夫对将来的丞相一职势在必得,不曾想,科举制之后,梁丞相之子入朝为官,入朝为官也罢,陛下还搞了实习制,那不是想去就能去哪。
实习制对朝堂官员来说无疑就是子承父业。
纪奕之之前没考虑到这一点,只想着实习制的好处,却忘了上有上策,下有下策一说,等回过神,已经晚了,这些老狐狸。
话说回来,御史大夫这就有了危机感,于他来说,这就是僵局,若破不了,官也就只能做到御史大夫这一职顶天了。
郁博文道:“谢致义还隐晦拒绝了他。”
郁太傅轻笑,“谢致义倒是敢。”
郁博文点头笑笑,他对谢致义也十分欣赏,可惜他选了二公子。
郁太傅看了一眼一旁蹙眉的孙女,笑道:“可是以为御史大夫看上了你大哥?”
“祖父!话不可乱说。”郁博文蹙眉道。
郁太傅笑道:“你看她。”
郁博文解释道:“御史大夫是想拉我进入阵营,待他日当上丞相,自是不会亏待我。”潜台词是允他下一任丞相一职。
郁兮沅尴尬道:“我,我什么都没说。”
郁博文道:“你不在朝中,不知道正常。”
祖父和大哥继续分析着朝堂政务,郁兮沅听着,他们好似特意说的浅显,让她听得懂。她该不该告诉他们,奕之将来会传位于小皇孙。
不知不觉夜深了,兄妹俩先送了祖父回房,郁博文再送郁兮沅。
墨染、柳心柳意在前提着灯笼照明,夜深的长廊寂静无比,两人今日是约好相谈的。
“若你将来嫁个门当户对,便不用劳神参与这些。”
“大哥小瞧我。”
“莫要言语相击,你知我什么意思,方才你欲言又止,想来是陛下告诉了你什么。”
郁兮沅心微凉,这就是她从小怕到大的大哥,轻而易举就洞察了一切。
“我不会追问你,也不会去利用你。”郁博文轻叹,“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无论何时保住自己。”
“到了,进去吧。”
柳心柳意守在门边,郁博文偏头看去,清晰可见庭院里的摆设多了几样 ,精致的秋千、移栽的花、别致的投壶等等,还有屋里的一些装饰,都是兮沅喜爱的。还有,每天让兮沅笑逐颜开的信,罢了罢了,左右婚事已定。
郁兮沅鼻酸,张开想说什么,郁博文抬手制止,“什么,都不要说。”
郁博文轻轻拍了一下郁兮沅的肩膀,笑道:“你嫁给陛下已是无限殊荣,你在家族的责任已经完成大半,还有一半就是稳住你的殊荣,其他的就交给大哥吧。”
“大哥。”
郁博文推着她进去,自己也转身离开,墨染向郁兮沅行了礼,追上郁博文。
郁兮沅在院中站了许久,柳意上前轻声道:“姑娘,起风了。”
庭院的树不多,但树上的叶子很多,一阵阵风吹来沙沙作响,许多叶子从眼前吹过,郁兮沅伸手想接住,叶子从指缝间吹走。
郁兮沅盯着指缝,庭院的风又将地上的叶子卷起,柳心道:“姑娘,回屋吧。”
柳意上前挡住风向,郁兮沅道:“回屋吧。”
皇陵,一位老者在整理煤油灯,他年纪大了,觉少,屋外传声来,“莫老,有朝都信件。”
这么晚?莫老道:“进来吧。”
“诺。”
莫老接过信,前后翻看,信的封口完好,信封也无破损,“出去吧。”
“诺。”
莫老,名唤莫不明,小皇孙的外祖,是秦国的军师,世上的亲人只剩小女和外孙,不想小女体弱,随着纪瑾之而去,他肝肠寸断,一夜白头,哀大莫过于心死,解甲归田,守在皇陵。
看完信纸,莫不明陷入沉思,信纸的开篇向他问好,又道明年奕之要成婚,邀请他参加婚礼,又讲小皇孙生活的日常,重点在后篇,全程详细告知小皇孙的课程,这是何意?
次日中和殿内,大司农、少府将整理好的账册呈递给范公公,范公公接过,送到纪奕之桌前,纪奕之拿起翻阅,看了几页,笑道:“看来今年也不错。”
大司农笑道:“回陛下,距离年底还有俩月,想必还会增长。”
“大司农,这里好像没有岳国、云国的账册啊。”
大司农身形一僵,方才抬高的头,低了些,颤颤巍巍道:“这个,陛下,臣还需时间”
纪奕之抬眸:“抓紧。”
“诺。”
“去岁的商铺优惠,今年还是要继续,少府这边该准备了。”
“诺。”
“账册暂且放在朕这里,明日上朝给你们,退下吧。”
“臣告退了。”“臣告退了。”
二人出了中和殿,大司农擦拭额间的细汗,少府与他对视了一眼,同情的拍拍肩,摇摇头的走了,大司农等他走后,舒了一口气,方才被陛下看的那一眼,他仿佛掉到了冰窟里,凉的很,还是赶紧开铺子要紧!
“小彦怀,该出去走走了,”纪奕之起身道,“太傅您也一起。”
“诺。”
“皇叔,今日有风放纸鸢可好!”小彦怀抱着纪奕之的小腿讨好道。
“好,让寓郎官陪着你。”
“谢谢皇叔!!!”小彦怀笑的开怀,哒哒哒小跑,出去找寓郎官。
纪奕之对着范公公道:“老范你去给小彦怀找个结识的纸鸢。”
“诺。”
身边的人都走开了,郁太傅意识到陛下有话跟他说,他恭敬的跟在身侧,纪奕之随意走着,不远处就是准备放纸鸢的三人。
郁太傅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纪奕之关心道:“可是昨夜冷风着凉了,朕叫御医来看看。”
“多谢陛下体恤,臣无碍。”
“确定无碍?”纪奕之一脸不赞成,“太傅不要有所顾忌,早治早好才是。”
“谢陛下,臣知晓、臣确实无碍。”
“太傅身体为重,也不必担心小彦怀的课程,莫老近期会来朝都参加婚宴,到时请他替你几日便是。”
莫老?军师莫不明。郁太傅抬眸,余光看了下陛下的侧颜。
纪奕之道:“对了,博文最近如何,可选好去哪一府?”
郁太傅道:“昨日,臣刚好也问了他,他还未曾想好。”
纪奕之赞扬道:“博文不愧是头名状元,每一府的成绩都不错,每一府对他的评价也很高,尤其是御史大夫,很是看好博文。”
“陛下秒赞,博文他还年轻。”
“博文虽年轻可学识不错,朕也很看好博文。”
郁太傅心下一紧,眉头微皱,“谢陛下抬爱。”
“对了,博文学识好,太傅您身体不适,博文替你不是刚好。”
郁太傅眼神一凛!心思百转,陛下是要他告老还乡!
“皇叔皇叔!你看纸鸢飞的好高!”远处的纪彦怀笑着大喊,小小的人,跟着寓郎官到处跑。
纪奕之挥挥手,笑着颔首。
郁太傅忽的抬头,纪奕之笑着看去。
先皇上,您说的对。
纪奕之似乎毫无察觉郁太傅的异样,笑道:“太傅您觉得呢?”
“回陛下,臣偶感不适,博文又年轻,还是莫老更合适些,臣还可再坚持几日等莫老归朝。”郁太傅行礼道。
纪奕之浅笑,“莫老年事已高,还需博文相助才是。”
“博文初入朝堂,许多事物还不甚清楚,臣也是担忧的很。”
“太傅不必担忧,朕看博文有太傅之风范,想必将来大有可为。”
郁太傅浅笑,“臣的身体还可再坚持坚持,待陛下完婚,臣再休息。”
“太傅不如就在朝都修养,宫中御医随时待命。”
“谢陛下体恤。”
郁太傅收敛心神退回纪奕之的身侧,一君一臣的博弈、允诺像那纸鸢——由一人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