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钟耘岐没有看错薛闵意，薛闵意之所以值钱，并不在她会结交人脉、打探各种小道消息。这些她当然也能，但价值不仅于此，更重要在于她会在海量的人与事中间，一眼发现能通关窍的某个细节。
钟耘岐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
当初英格丽的珠宝展，她并没有时间去调查准备，就孤零零一个人在一个人地两生的情境中，迅速锁定店长姐姐这个关键节点，然后找到与之交汇的途径，再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实现了偷拍。
这种本事并不多见，也许就是他们那什么八门世家所谓的天赋？钟耘岐也不清楚，但，好用就行。
果然，在今天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中间，薛闵意发现了那个能挖出金矿的点。说完了“确实有”之后，又盯着地摊上的花纹思忖几秒，才再次自我确定地点点头：“有。”
钟耘岐没出声催她，但坐直了身子。
“中午叶总顺路到公关部来，要找小钟总一起吃午饭，我就按小钟总给我的那些借口，编吧编吧搪塞了过去，”薛闵意开始回忆，“叶总没说什么就走了，但我看叶总脸色不太好，担心我借口找得不合适，就又给小钟总打了个电话，看她要不要弥补一下。”
“她当然不在乎，说谁爱甩脸色就甩去……”
“我嘛，觉得这是个机会，就追上叶总，陪着她一路走到电梯口，跟她说已经跟小钟总汇报过了，小钟总很抱歉，反正那类客气话……”
“叶总没搭理这些，估计也不太信，反而问我是不是适应公关部的工作，还说有什么问题就去找人事部，不用担心什么，看来也知道了我，嗯……”
“然后到了电梯口，电梯刚巧在这层停下，jessica匆忙过来找叶总，jessica你知道的，就是总办的行政秘书，说什么季先生已经到了。然后叶总跟她一起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之前，我隐约听见叶总说不用着急，抻一抻他。”
说到这里，薛闵意颇有用意地停下来看着钟耘岐，似要提醒他，关键的地方到了，你看出来了吗？
钟耘岐不接招，依旧淡淡听着，等她直接说下去。
薛闵意无趣，只得继续：“过了二十分钟，我估摸着总办的人该吃饭该闲逛该休息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去了一趟总办，借着找jessica看到了那位季先生。”
钟耘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然后我到网上匹配了他的照片，一对照，原来是朗略科技的cto （首席技术官）季乐时，”薛闵意看向依旧没有反应的钟耘岐，有些不太确定，“你知道吧，朗略科技在深耕ai应用。”
钟耘岐这才开口：“当然，朗略的虚拟试衣间屡推屡败，找上叶总也肯定是看中汇格的潮流地位，但叶总对新科技并不热衷，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薛闵意压下自己的惊讶，接着把事情说完：“是，季乐时今天并没有见到叶总，半小时后离开了。”
钟耘岐看了一眼手表，站起来，“辛苦了，等一下送你？”
这么客气，看来是很满意了。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可能让第三人知道，那么不会叫司机过来，他亲自送？薛闵意心中呵呵，怎么可能！
她识趣地马上站起来，“不用，地铁直接到康明湖，很方便。”
钟耘岐倒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搬过去了？”
“还在收拾呢。”薛闵意也急忙收起手机，就往外走，“那我先走了。”
钟耘岐还未及回应，她已经飞快出了门。
钟耘岐失笑。
薛闵意对他的敬而远之他一直都知道，当然肯定不是真的“敬”，说“怕”更准确。他也不想去改变这一点，没办法，薛闵意在他心里还真就是那种畏威不畏德的小人，不过，有本事的小人能为自己所用，也确实很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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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闵意一路风风火火地出来，快到地铁站了，她拿出手机联络何灵。
如果没什么意外，她今晚并不打算回康明湖。她的生活最近几天这么大变动，她出于各种理由，都必须跟好闺蜜通通气。
今天何灵没有直播，在外约会的她听说薛闵意要到她那里过夜，决定马上结束约会，回家。新的约会对象郑宪性格很好，听着何灵的电话，知道她有事，就赶紧结账收拾，甚至都替何灵拿起了外套，准备一出门就给她披上。
外套披得很及时，一出门就正遇一阵狂风，郑宪赶紧搂住何灵上前两步，开车门，候她上车，然后绕过车尾，坐上驾驶座，开动……一套动作流畅而自如。何灵侧头看着郑宪，真不错，除了脸没有那么英俊、出身没有那么名贵、身家没有那么丰厚，其他的嘛，应该也大差不差了。
没错，自打何灵被钟耘岐用超模羞辱过一次之后，她就落下了心病。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不知道能跟谁说，病名大概就叫愤怒与羞耻吧。病症的一个表现就是，对各种男人都看不上眼了，必须得是风雅贵公子那一挂的，才能得她个好脸色，可脸色好不了几分钟，又想狠狠把人家踩在脚下，何灵自己也清楚，这心态，明显不正常。
作为一个正在上坡的女主播，从公司到她个人，应付各种打探的、想结交的、爱慕的、纠缠的男人们，已经成了他们的日常事务。何灵不会对这些找上门来的男人假以辞色，但自己偶然遇到的，又另当别论了。
郑宪就是她上次直播珍古邮票收藏馆时遇到的。作为馆长的外孙，又是金融业出身的海归，对毫无门槛的直播行业有天然的反感，他完全是出于怕外公被气被骗，才决定到现场看着，尽量减少外公跟那些直播业者的接触。
哪知女主播是这么个路子。既不是别人口中的低俗卖肉女，也不是故作书香的国台范儿，反而灵动聪明，该惊叹的惊叹、该羡慕的羡慕、该呆傻就呆傻、该嬉皮笑脸就放低姿态说说笑笑做鬼脸……直播一场下来，郑宪有点迷糊了，挺有意思的小姑娘啊，仙境爱丽丝，原来还真有个爱丽丝。
今天是两人第一次约会，郑宪挺满意，虽然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阴晴不定，但大体上跟上回印象一样，直白有趣。他不知道她接个电话突然就走，是不是表示对他不感冒，但不管怎样，就冲她这一路时不常地侧头看看他，他就觉得还可以给自己争取一下。
眼见快到地方，郑宪试探道：“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极限运动，高风险的尤其喜欢，这帮人还组织了一个俱乐部，你们直播对这种主题感兴趣吗？”
何灵歪头想了想，“我们主要展示昂贵的，普通人够不上那种，你朋友的极限运动，贵吗？”
车刚刚到了小区门口，停下，郑宪道，“他们确实不以玩儿钱为目标，但他们玩儿命，我觉得命比钱昂贵，你说呢？”
何灵愣了愣，默了两秒，绽开一个笑容，“也对啊！行，那就麻烦你联系着，我跟公司打个招呼，要是成了我给你发红包！”
郑宪笑着点点头，下车后几步过来给何灵开门，“我送你进去？”
何灵倒笑不笑地横他一眼，没说话。
郑宪懂了，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怕里面路黑不安全，送到楼下比较保险。”
“不用啦不用啦，我闺蜜已经等在楼下了，”何灵摆摆手，“咱们回头联系。”
郑宪也利落，应了一声就上了车，随后降下车窗跟何灵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就缓缓开了出去。何灵目送他的车走远，这才往小区里走。
谁知刚一进小区门，一个身影从黑暗中闪出来，正好挡住她，吓了何灵一跳。薛闵意的声音随即响起，“谁啊谁啊？几天不见你就要播新故事啦，这回什么题材，麻雀变凤凰？”
惊魂未定的何灵赶紧“呸”她一声，“神经病啊你，大晚上吓不死个人！”
闵意嬉笑着往里走，“说啊，刚才那谁？”
何灵紧一紧领口，也快步跟上，“就一男的呗，今天约了一回晚饭，没什么故事。”
“没有？”薛闵意侧头看看何灵，戏谑道：“我看那人的个头身形，挺钟大公子范儿的，真能没有？”
一提起这个人，确实戳中何灵心病，她一把从后面抓住薛闵意两侧肩膀，下了死力气摇晃起来，“你还说！还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能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吗，你可是坑死我了我跟你说……”
“哎你要不要脸，凭什么怪我啊……”
两人就这么一路闹着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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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扰攘，薛闵意和何灵终于消停坐下来，两个人都头发乱了、衣服歪了，还没好气地喘着，薛闵意又忍不住笑，“水，快给我拿水，渴死啦！”
何灵塞给她一瓶水，自己也拧开一瓶灌了两口，“今天怎么想起要住我这儿，有事？”
薛闵意点点头，放下水斟酌了一下怎么开口，“灵灵，我搬家了。”
“搬哪儿了？怎么没说一声啊你。”
“挺远的，在康明湖那一片，”薛闵意说得小心翼翼，只能说必要的，信息需要尽量精简，不能带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那边位置虽然不太好，但房子大一点，过些时候，我可能会接我爸过来住。”
“那你——”何灵确实惊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们这种自由职业者，很少会跟长辈同住，因为长辈多半不理解她们的工作、也不理解她们的生活方式，徒增矛盾和烦恼。
薛闵意明白她意思，也马上解释：“我爸身体有点不太好，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哦。”何灵点点头，“需要帮忙你就说话。”
“不用不用，我这边东西不多，蚂蚁搬家慢慢搞就行了，”薛闵意摆摆手，“而且，我今天回汇格上班了。”
何灵张开嘴没出声，是惊讶的。
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关系这么近，三天两头就在微信上聊两句，没得聊也会插科打诨开几句玩笑，薛闵意就楞没有露一丝丝口风。
趁着何灵还没来得及抱怨，薛闵意接着说下去，“这几天太乱了，事情也太复杂了，我特别被动，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简单说、直接说、挑重点说。”何灵才不理她这一套迂回。
“那——”薛闵意清了清嗓子，“据说，我被韩泽性骚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