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一个“行”字，只是表达了立场，条件可以，有成交的基础。但两个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人，要达成一项协议，必然有许多艰难的拉扯。
对薛闵意来说，房子怎么过户、谁办、什么时候办；我爸的案底怎么处理、新工作去哪里、怎么去、允许什么手段；而自己要为钟耘岐所做的，究竟是卖力还是卖命，做到什么程度，都要一点一点界定清楚。
对钟耘岐来说，薛闵意怎么重返汇格、讲什么故事、进哪个部门、怎么赢得汇格诸人的信任、哪些事属于工作内容，也都要枝枝节节地分析透彻、掰扯明白。
两人从大到小、又从小到大议了两三天，最终薛闵意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重启你的设计师联盟？”
钟耘岐不明白她一个小人物问那么多有何用，但还是面无表情地顿了顿：“可以这么说。”
闵意明了，也暗自鄙夷自己多余一问。汇格大公子之于汇格有什么想头呢？那本就该是他的囊中物啊，到现在居然还说句话都不能算数，这是有多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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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没多久的某一天，薛闵意接到韩泽的电话。是的，和钟耘岐的君子协定敲定之后，她便从黑名单里放出了韩泽，电话微信以及其他社交平台都是如此操作。接着，她如愿听到韩泽的声音：“闵意，最近好吗？”
薛闵意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还行，什么事？”
“你知道最近咱们汇格店里，人人都在提你，顾姐、小布她们，都觉得有你在，店里气氛好、环境好、大家都更舒心。”
“哦，帮我谢谢她们，就说，有时间我会去看她们。”
韩泽有些雀跃：“真的？什么时候有时间？”
闵意梗住，这一停顿的意思是：客套话听不懂吗，装什么蒜？
韩泽当即也反应过来，讪讪对电话笑：“急了点，哈哈……主要想着到时候我也要在场，好久没见了闵意。如果现在我再问你能不能回来，你的答案，还和当初一样吗？”
“嗯——”很轻的一个语气，带有无限延伸感。
韩泽马上抓住机会，“今非昔比，情况已经跟那时不一样了。闵意，我们更需要你，同样也不会再有人judge你，更不会有人越过我决定你的去留。”
“是吗，发生什么事了？”
“面谈好不好，闵意，几句话也说不清，你来汇格的时候，咱们好好聊聊，行吗？”韩泽显然看到了希望，力图使自己的语气更加慎重而不是惊喜。
“也好，明天中午我有时间，那会儿店里客流不算多，不会太耽误大家。”
喜悦之情透过电话倾泻而来：“好好好，明天中午我等你……”
挂掉电话，薛闵意有片刻默然，呵呵，希望明天之后，韩泽不会太讨厌她吧。
点开她的通讯大表格，对着汇格页思忖了一小会儿，薛闵意开始展现在线社牛的功力：
“小布啊啊啊啊啊，想到明天要见面真是太兴奋啦”
“顾姐姐你明天就能吃到果香祝祝的糖炒栗子啦……我怎么知道？哈哈哈，因为我今天下单，明天就给你送到了呀。”
“冬苗儿我试过你给我的那个干发巾了，啊——这是什么吸水大魔法啊……”
“芬芬小娘子，明天准备接驾噢……对，朕要下江南巡店！”
……
恨不得十几个聊天框在同时推进，薛闵意一边飞快地打着字，火热飞扬的少女姐妹蜜语层出不穷，一边又心中有些不忍：大场面啊，多伤人。
可惜顾不得了，在刀刃上行路，就自己这能力，自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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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薛闵意是中午一点多到的汇格。这个时间，大部分吃午饭的工作人员刚刚回店，轮值看店的店员正在收尾交接，准备去吃午饭，恰是个员工最齐全、客人最少的时刻。
薛闵意一到苏苏mo，先摆开好几大袋奶茶和杯子蛋糕。一通热烈嬉笑和寒暄，左邻右舍闻声而至，楼上办公区的好朋友们也踩着点儿下来，抽空参加这场在线约定的小聚。
“……薛闵意你怎么瘦啦，说说说说，怎么减的……”顾姐先帮着分奶茶。
“哇欧荣的杯子蛋糕耶，够意思呀薛闵意……”隔壁的芬芬一口一个蛋糕。
“……嘿我跟你说啊闵意，老板拿了几件巨好看的样衣过来，说是送你的呢……”小布羡慕得不得了。
“……怎么样啊最近，之前跟你介绍那个工作你怎么没去……”苗冬冬自来喜欢薛闵意，一开口就能听出是真关切。
闵意忙挑了她最喜欢的口味递给她，“喏，除了你没人喝这个双倍樱花酱的。”
眼见苗冬冬喝下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之后，才拉着她到一边，回答刚才的问题，“上次那个公司实在太远了，我试过一次通勤路线，高峰期上下班加起来三个多小时了，以后要再碰上加班什么的，日子没法过啊。”
这倒是苗冬冬没想到的，“你住哪儿？工作合适、薪资不错的话，另租个近点的，也不是不行。”
“我倒是想，但当初这个房子，我图便宜租了两年，现在才住了八个月不到，住不够也不退钱那种，姐姐，我亏不起吖。”
苗冬冬也是惋惜，“笨不死你，租个房还被套牢！”
闵意苦笑，“穷人呗，现在兜里就剩俩钢镚，哪儿敢由着性子来。”
正往嘴里塞蛋糕的苗冬冬停下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你！你也真是，既然……怎么还买这么多……”
闵意凑近苗冬冬耳侧，“也算投资，想跟韩泽展示一下我人缘好，这不大家给面儿，都来找我玩儿，倾家荡产也值了。”
“啊？为什么？”苗冬冬没懂。
闵意把音量再再降低，“韩泽好像有意思让我回来，估计顾姐他们帮着说了不少好话，他电话里说要跟我聊聊，如果能回汇格，工作的事我不就解决了吗。”
“哦，那必须得成，需要我做什么就说。”苗冬冬也觉这机会好。
闵意点头，脸上有一丝微妙的迟疑，但她抿了抿嘴，随即又笑着继续点头。
苗冬冬怎会看不出异样，“什么啊？有什么问题？”
闵意再度把她拽远了些，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就是、就是以前，他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好像是对我有好感，想、想——，会有点尴尬啊”
苗冬冬吃惊，“韩泽？”
薛闵意点点头。
“好家伙，这职场性骚扰啊。”
“嘘——”闵意紧张地不行，“别啊，别这么说。后来不是钟大少爷看不惯我，就——”
“就开了你？”
闵意无奈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苗冬冬脑子快，毕竟职业的公关人士，很快把事情的方方面面联系起来，“钟耘岐看不惯你那事我听说过，倒是不奇怪，我们叶总也烦你，老说你这人桀骜不驯、主意大、反骨长了一身……”
“哎！”闵意抗议。
“想不到韩泽是这种人啊，欺下媚上，现在钟大公子失势他又让你回来，我跟你说，你可小心点，说不准就没安好心呢。”
闵意将信将疑，“尴尬可能是有，别的肯定不至于吧，顾姐她们帮我说了话的，而且，我也算有功吧。”
“别那么天真行吗！对你有意思，没得手然后就没下文儿了，你随便找个男的来问问，这可能吗？”
闵意刚要说话，被一路笑容满面奔过来的韩泽打断，“闵意！”他一脸诚挚的高兴，“我一路赶过来，就怕到晚了害你久等。”
“不会不会”薛闵意很客气，颇不自然地看看旁边的苗冬冬，苗冬冬一副“看吧，果然如此”的模样。
韩泽完全心无旁骛，“给你带了几件这一季的新款，百分之百适合你”，他随手揽住闵意肩膀往店前带，“先看看，咱们再好好聊一下，你愿意回来我特别感动……”他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闵意勉强扯起的嘴角，很有些畏难隐忍的意味。
苗冬冬看得分明，飞快绕到韩泽前面，把手里的奶茶递出去，“韩总韩总，先尝尝闵意买给大家的奶茶，超好喝的。”
“不用”韩泽被打断，有点楞，“我不喝。”
“那怎么行，人家闵意的一片心意，我不允许你们辜负。”苗冬冬打得一手好哈哈。
韩泽被说得无语，接过来，嫌弃地看着这一大杯粉红色饮料，一时不知该拿它如何是好。
在他的右侧，薛闵意有些小心翼翼地朝前迈出半步，侧身闪开韩泽搭在她肩膀的手，又小心翼翼地看看韩泽脸色：“双倍樱花酱，您不爱喝也没事的。”
韩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一时也反应不过来，看着自己空了的右手，想着，大概是闵意跟自己生分了，“要不等闵意你忙完，咱们单独聊？”
苗冬冬先入为主已经把韩泽归为没安好心的渣男一类了，干脆推开闵意，上前挽住韩泽的右胳膊，“刚闵意跟我说您求贤若渴，要招募她回归呢，是不是真的？”
韩泽点点头，回道是真的。
苗冬冬这就做了主，“多好的事啊，还何必单独聊呢韩总，我就替你们拍个板，闵意愿意回来，但有个附加条件——”
韩泽完全摸不着头脑，看向闵意，“嗯？”
苗冬冬压低声音，“绝不接受职场性骚扰，这个，得签在劳动合同里。”
韩泽震惊了，“性骚扰？对闵意？谁啊？”
薛闵意有些担心地看看周围，息事宁人，“没有没有，她开玩笑的。”
韩泽就有些审视地看向苗冬冬，苗冬冬怪闵意怂，眼见着的现实清清楚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不想顾及那么多了，干脆说开：“韩总，没事对女员工搭肩膀搂后背这种行为，要不得；有想法还对女员工表白，也不行，这些都叫性骚扰你懂不懂？”
韩泽忽地看向闵意，“你、你是这么想的？”
薛闵意苦着脸，有话说不出来，着急地看着韩泽，又似想阻止苗冬冬。
苗冬冬不乐意了，刻意压低的声音提了些起来，“怎么还要用工作拿捏人家么？韩泽，我看你是得找人事部培训培训，权力结构下没有平等的男女关系，你是老板她是打工的，你跟人家表白？这就是滥权，就是职场逼压，就是性骚扰！”
韩泽真吓着了，“我没有！根本不是这样，闵意你别误会——”
苗冬冬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话音也没有顾及了，“跟我眼前就把手搭上人家薛闵意的肩膀，还没有？我知道你们设计师动辄就不拘小节，可对方不乐意你就不管不顾了？薛闵意一个小姑娘，你做得出她都说不出口呐！”
周围的人们都纷纷围观过来，“怎么了？”、“苗冬发什么彪？”、“说韩泽不老实”、“不会吧？”、“谁跟谁表白了？” ……顾姐见情形不对赶紧过来，一面挡住韩泽，一面示意小布拦住苗冬冬，嘴里还打着岔：“什么事情呀这就闹急了眼了？行了行了，喝也喝了，吃也吃了，大家散了散了……”
苗冬冬还要说什么，被小布拉住，“冬冬姐冷静冷静，我们还开着店做生意呢……”
韩泽在意的是薛闵意，一个劲儿地想上前解释，被顾姐拦住，“韩总有事也晚点说，现在不是时候……”
薛闵意眼见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自己，羞愤地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