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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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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丽珠宝的展会还在继续,但镇店之宝已经被连夜送走,重新收藏起来,或者说,掩埋在了公众视线之外。留在汇格的一地鸡毛,自有庞大的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去逐一解决。那些受邀观看、直面过传奇宝钻的人们,不免喟叹有生之年、机会稍纵即逝;而对全网被宝钻高清照片所震撼的网友们,则戏称这是“历史缝隙中泄露的宝钻之光”。

    事件转而成为传奇的一部分,谈资连绵不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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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汇格顶楼的总办里,人人如临大敌。他们倒不是为了英格丽的钻石,而是因为一大早收到的一则信息。发信人钟耘岐,内容是,八点半到总经理办公室面晤,叶虹怡必须按时到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哎哟这姿态,好倨傲、好跋扈、好不要脸!总办人人都这么想,除了叶虹怡。

    叶虹怡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捋了一遍,企图估一下钟耘岐手上到底有什么牌,让他如此底气十足,可惜一无所获。她又跟小周通了个话,问明钟耘岐最近的行踪和动向,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她还问了问钟耘嵋,最近在招商部干得如何,钟耘岐是不是真的放手不管,答案确实如此,钟耘嵋回应说:大哥有好久没出现了。

    兵来将挡吧,叶虹怡沉淀心绪,安坐办公室等着了。

    准点八点半,钟耘岐出现在总办,令人意外的,还有詹律陪同一道。露露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两位请进,叶总已经在等你们了。”

    大门合上。四个助理在门外面面相觑,这阵仗,有点不对劲啊。刚才人人看得清楚,钟耘岐是一贯的冷漠淡然,但詹律并不。相反,詹律流露出极为明显的怨愤,那步伐迈得又大又重,甚至有点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意思。这是,怎么了?

    这问题,办公室里面的人一坐下就回答了。

    詹律一反过往审慎温和的作风,直指要害:“钟夫人,你儿子钟耘崇,对钟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这一点,你知道吗?”

    一下把叶虹怡搞懵了。

    什么意思?钟穆不是已经昏迷半年了吗,他身体怎么样也是医院的事,跟耘崇有什么关系?叶虹怡谨慎地发问 :“詹律,钟穆他身体怎么了?是有了什么变化吗?我这边并没有收到冯大夫的消息,要不我现在联络他?”

    詹律着急要说什么,被钟耘岐抬手制止。少见钟耘岐坐得如此笔直,面无表情,冷静地回答道:“詹律意思是,父亲当初在高尔夫球场晕倒之后,钟耘崇在休息室故意拖延时间,故意干扰救治,实质上就是见死不救,这才导致了父亲的昏迷。”

    “你胡说!”叶虹怡惊怒了,“简直闻所未闻,钟穆都昏迷半年了,你现在想要把这事栽赃到耘崇头上,太丧心病狂了!”

    没轮到钟耘岐说话,詹律终于有机会释放怒气:“钟耘崇才丧心病狂!他当时的行为,说严重点就是故意杀人,往轻了说也是故意害人,导致了钟先生严重的、不可逆的身体创伤。”

    叶虹怡霍然站起来:“这是法律指控吗?詹律,话不能乱说,你是要把耘崇推入万劫不复啊,总不能你们随便一猜、随口一说,我儿子就成了罪人。证据呢?啊?我问你们,证据在哪儿呢?”

    没等她的话音落下,钟耘岐已经按下播放器的开始键。桌上,播放器的运行灯亮着,钟耘崇的话音从中传出。

    “……爸你怪我吗?我好难受……”

    钟耘崇的呢喃、责问、忏悔、哭诉……断断续续,但始终没有止息。通过他的言说,在场几人都能拼凑出钟穆在半年前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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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天气应该不错,风和日丽,最是适合打高尔夫。钟穆把两个老朋友约到球场,边打球边聊着闲天,大概钟穆觉得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正好处理点家事也无妨,所以把钟耘崇也叫了过来。

    时逢钟耘崇刚上研一,又跟本科的学姐纠缠上了。本科时他对学姐就情书、礼物、微信、电话各种方式地骚扰,但学姐从来都不假辞色,明明白白地拒绝。最终在同学老师和校方各种施压下,他终于有所收敛。

    不巧上了研一之后,钟耘崇发现,自己和学姐竟然同属一个导师,心里那点没熄烬的火苗又燃烧起来。这一次,他的骚扰还升级了,除了之前的手段,还多了线上追踪、现实尾随,许多行为几乎接近违法犯罪,把学姐吓了个够呛。

    学姐没客气,直接告到了钟穆那里:如果你们家人不出手阻止和管教,我就请学校直接报警了。钟穆气得头大,只觉得自己脑子一抽一抽的疼,即便这样他也按下怒火,跟钟耘崇好好谈了一回,好说歹说让钟耘崇承诺不再骚扰学姐。

    可惜好景不长,他没坚持得了几个星期,在一个公开研讨会上见了学姐发言,钟耘崇又疯魔了。研讨会一结束他就找了个时机把学姐拖上车,边开车,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对学姐是如何如何的情如潮、心如焚。可对学姐来说,这tm就是绑架!

    趁着车多减速的时候,学姐直接开门跳了下去。虽然没受大伤,但钟穆替儿子给人家赔了一大笔钱,又压着钟耘崇在医院持续的道歉加悔过,才勉强打消学姐报警的意图。

    自此,钟穆知道自己的小儿子省不了心,有机会就得敲打、得盯紧。所以这天打高尔夫有点闲心,就拎他来过问过问。俩人边走边说,越走越偏离了老朋友的路线,也从你一问我一答的父子交流,变成了争吵。

    钟耘崇自来是怕父亲的,父亲这个人,心硬,心中有了什么计较,一般不会顾及他人,妻子儿女也一样,都算他人。他对钟耘崇的要求是,你得服管,平常行事大致要说得过去,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曲折想头、感情上有什么偏颇爱好,反正你是钟家人,就不能给我丢脸,场面上不能让别人挑出什么错来。

    钟耘崇无数次答应过了,也尽力去做了,但对被学姐拒绝这件事,他不知道为何就很难过得去。此时钟穆一提起,他有点忍不了,尤其顶嘴顶到后来,父亲气得骂了他变态、猥琐小人云云,他便也开始恶语相向。

    谩骂了几个回合,终于钟穆一口气没提上来,轰然昏倒。不远处跟着的球童吓坏了,赶紧联络俱乐部办公室,那边也忙不迭派了人过来帮忙。

    钟耘崇告诉人说他打了120,工作人员放了点心,又用担架把钟穆抬到了休息室,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这个时间,只有钟穆和钟耘岐两人待在休息室里。钟耘崇这才想起,他说他打急救电话,其实是准备打,但还没有打。马上拿出电话,拨号时他犹豫了,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得意:平时你高高在上,教训我施舍我看不起我,现在一条命还不是得靠我?我就偏要抻一抻,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叫你也别不把我当回事……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真正打了120。

    这一系列的内心活动,他在录音里都基本说出来了,还伴着后悔、纠结,对父亲的现状又怕又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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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共四十多分钟的录音,听到大约30分钟,叶虹怡已经承受不住,泪流满面。她按停了录音播放,垂头擦着眼泪,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静谧无声。

    半晌,叶虹怡把纸巾放进垃圾桶,抬头看着对面的两人,脸上有一种异常脆弱的坚定。

    她说:“我不信。”

    詹律摇头:“你不能不信。录音我找权威机构鉴定过,没有伪造痕迹,有书面的鉴证文件为这份录音背书。”

    叶虹怡依然说:“我不信。”

    钟耘岐冷冷笑起来:“我带耘崇去做了精神鉴定,他符合一个有行为责任能力的成年人的要求。叶女士,你儿子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逃不掉的。”

    叶虹怡沉吟了片刻,抬起脸来,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她说:“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可能信你们不信我自己的儿子。但是,我会调查这个事,还会把你们做过的、没做过的所有鉴定都再做一遍。”

    詹律点头:“行。不过我也要说清楚,钟夫人,不管未来怎么样,钟先生能醒来或是不能醒来,我了解他,相信按照他的意愿,这件事必须在继承权上有所体现。”

    叶虹怡冷冷一笑,不屑一顾:“这话说得,你能替代钟先生在继承权上发言?詹律,你大概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詹律深深看了叶虹怡一眼,没再说话,离开了办公室。

    钟耘岐往后一靠,仿佛大事了却:“这份录音拷贝,就留在你这儿,还有什么要叮嘱我、警告我的吗,钟-夫-人?”

    叶虹怡盯着他,不理会他言语中挑衅,稳着自己的声音就事论事:“我知道你要什么,调查期间,我不会干涉你,你如愿拿你要的,换你这段时间的守口如瓶,如何?”

    钟耘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系上西装,微微欠了欠身:“为了汇格的声誉,成交。”说完他也大步离开了办公室,去与外面的詹律汇合。

    眼见门扇缓缓合上,叶虹怡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把脸深深埋入了掌中。

    电梯门开,钟耘岐就看见等在门口,准备上电梯的薛闵意。

    薛闵意冲他点了点头,招呼道:“钟先生。”然后侧身让出通道,以便钟耘岐通行。但钟耘岐没有走,反而停在薛闵意的面前,挡住了她上电梯的去路:“你,跟我来。”说完就往前走,薛闵意情知大概不好敷衍了,只好无奈跟在后面。

    一路到了招商部,招商专员林源奇见到钟耘岐,完全没有意外,赶紧引路往总监办公室走:“钟总,您的办公室之前一直关闭,没有人用过。刚刚我让人提前准备好了,有任何需要您就叫我。”随即打开门,让钟耘岐和薛闵意进去之后,再轻轻带上了门。

    钟耘岐绕到办公桌后坐下,看着自己桌面上一应常用物品都一如往常,又敲了敲桌子,似在思忖着什么,末了,才抬起头,看着正高深莫测盯着自己的薛闵意,倒是挺意外。

    薛闵意努力降低姿态,把下巴往回收了收,轻声说:“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钟耘岐点了点头:“那就好。”

    薛闵意意外:“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不好奇。”钟耘岐顿了顿,“我不管你怎么去跟韩泽说圆了,但汇格容不下你,我更容不下你,所以,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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