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长江以南,洞庭以北,有一仙山名浮邱。天下第一道观——太清宫便立于浮邱山顶。
太清宫傍山面水而建,殿宇连绵,画拱成云。门无点饰,仅一块“太清宫匾额”高悬,廊庑两侧植红松扁柏,行至一半处右侧有一拱门,拱门一过,入目皆是紫薇花。三座大殿从低到高依山而建,入口左右两侧立有钟楼,鼓楼。禅房、斋堂、客堂分为东西两路,上下三层则环绕三殿,还引了山间溪流徜徉其间,以曲直相宜。整体典雅端方,气势雄伟。
时值三月,春望山楹,石暖苔生,羊肠曲折间,香客溯溪而上,络绎不绝。
相传太清宫道士三千,皆是各位道长收养的弃婴。不仅如此,太清宫众人常下山讲道问诊,惠泽乡里,从不索半分金银。因此虽浮邱山高深险峻,太清宫仍是香火旺盛。
此时,太清宫玉皇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师师姐。”
小道士一路小跑,此时还有些微喘:“我我方才经过客房,隐约间听到客房内那人梦呓,进去唤了却又唤不醒”。
言毕,他深吸一口气,朝楚山恭敬地作了一揖。
“知道了。”玉皇殿内,金色的玉皇大帝象巍峨矗立,悲悯地俯视众生。殿前,一正在打坐的女子微微抬眸。
“咚——咚——”
暮鼓悠远,鸟起于林。落日熔金,浇上了大殿,也染红了那女子的青色长袍。
楚山坐在殿中央的蒲团上。肩如削成,背若青松,一头墨发随意用一根发簪束于脑后,几缕轻柔的发丝散落,贴于她那似玉般细腻的颈侧。
她抬手将小道士叫到跟前,一双清瘦的手几下将他跑得散乱的发髻重新挽了,柔声道。“宝川乖,去找师兄们吃晚饭吧。”
上月,冲虚道长途径祁连,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宝川。西北的风总是很粗狂,宝川棕色脸蛋也常挂着两团高原红,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说起话来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两枚酒窝,笑起来颇像年画娃娃,看了让人心生欢喜。
此时,宝川身子一顿,面色有些犹豫。不过转眼便应了声,独自去饭堂了。
看着宝川的背影越来越远,楚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她自长安返,三日前抵达了浮丘镇,然而上山回太清宫途中,发现一男子满身血污,静静地蜷缩在一颗古树旁,周身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气。楚山伸出双指在右腕一探,脉搏还竟极微弱地跳动着。
若再不医治,此人命不久矣。
楚山不敢耽误一刻。然而这男子实在身形高大,楚山往背上一放,只觉双腿酸软,难以施展轻功。索性咬了牙,背着此人一步一步爬上了山。
然而楚山万万没想到,她用清水擦去那层那人浑身厚重的血迹之后,露出的竟是一张西域特征鲜明的面孔。
话说当今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分属辽晋两国。
晋太祖一统天下,但在位不过十年便因病逝世,天下哗然。如今少帝四岁即位,朝纲动荡,根基薄弱,加上近年来南方连年水患,民变四起,给了北方突厥部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十年间,突厥沙钵略可汗明面上俯首称臣,年年献贡岁币珠玉,暗中却接连吞并西域十国,恢复了不少元气。
永嘉三年,冬,沙钵略可汗第五子图南,时任右武卫将军,率三千骑兵,奔驰两千里突袭西北肃州白州一带边防,连下大晋西北四郡,图南一战成名。自此,突厥一路南下,定都上京,改国号为辽,与大晋沿淮河分地而至。右武卫将军封靖南侯,邑五千户。
如今辽晋势如水火,她这一路北上,注意到朝廷发现西域之人便直接捆了带走。听说是从辽国来了细作,这些被带走的西域人不论出身职业,直接处死。
大晋人人皆知,北方鞑子所过之地,无不是血流成河,烧杀掠夺,罪恶滔天。而大晋朝中无人,国库衰祚,不得已一退再退,一败再败,割地赔款依旧挡不住辽国的铁骑。
靖南侯在民间早已恶名远扬。据说此人嗜血残暴,面貌丑恶,因此总是戴着一副猩红色的恶鬼假面示人。白日虽是人形却与野兽无异,双臂各能拉三百石弓,怒吼风云为止变色,跺脚山川为之震动。而到了夜晚,他更是摇身一变,化作食人恶鬼,专门捕食那些未归家的童男童女。
当初楚山听到“鬼面将军”四个字时表情有些诡异。
起初心想不过是大人叫小孩回家吃饭的说辞罢了,感觉好笑。笑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应是那靖南侯杀人无数,连稚童也不放过,才得了这么个名号。霎时间心中苦涩,再也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眼下这西域人身份不明,也不知是否会给太清宫招来麻烦。
想到这,她剑眉微蹙,快步向客房走去。
楚山远远的瞧见客房内漆黑一片,到了门口便径直推门而入。
“你醒了?”楚山声音泠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