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
岑府坐落在皇城一线位置,和硕长公主府便在隔壁,两府相隔也不过一条小巷,可见皇帝对这个姊妹多有爱护。
“见过薛大人。”岑府的下人见薛雄,纷纷止步低头行礼,岑府的家将为薛雄引路。
行至外院一处园林外,家将停下脚步。
“大人里面请。”
薛雄顺着烛光,看见了正坐在亭上石桌旁的岑广。
“坐。”岑广指指身边的位置,脸上带笑。
“酒呢?”薛雄也不客气,提起衣摆入座。
“还能少了你的?”岑广失笑,拍了拍桌上的酒壶,为薛雄斟上一杯。
眼看着薛雄连饮三杯,岑广连忙按住酒壶,“你跑我这和闷酒来了?”
“啧。”薛雄放下酒杯,叹了口气,感慨道,“想当初,我初至刑部,还道岑大人你也不怎么样,手底下乌烟瘴气,什么‘岑老虎’,还不如我干的好!”
“现在呢?”岑广也不计较,将手边的月饼往薛雄面前推了推,追问下文。
“现在?哈。”薛雄半是切齿,半是无奈,“可怜我年少无知,真以为这官场总有几个清如许的人物,可叹!可叹啊。”
“哈哈哈。”岑广放声大笑,薛雄的话让他开怀无比,“你也有今天啊!薛大人,岑某得见今日,值了,值了。”
薛雄对他的嘲笑没有什么表示,兀自饮了一杯酒,对着月光,空杯清丽透亮,行云流水的笔触流淌杯身,实在是生平仅见的精美。
“岑大人出身贵重,连这小小酒杯,都有我薛某反复研学的地方啊。”
岑广差点气笑,这小子哪里受了气,跑到他面前撒泼来了!隔着酒杯内涵他呢。
“薛大人又怎知这酒杯小小,却千锤百炼呢!”
“确实,是薛某一叶障目了。”薛雄放下玉杯,语气中带着三分颓丧,话里有话。
“今日可不像我认识的薛大人。”岑广还纳闷,今晚就喝了几杯马尿,就给薛雄灌醉了?
话音一转,薛雄语气正经,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了锋芒。
“我手里有几个好苗子,咱们勾兑勾兑,你帮我磨磨。”
“你自己不能?”岑广侧目。
“容易被带坏了。”薛雄轻叹,“这几人迄今为止,品行看不出瑕疵来,放到了户部,那是白纸放进了染缸。”
“巧了,我也扒拉了几个。”岑广饶有兴致,“内阁商量着今年下放的名单,把他们报上去得了,省得在眼皮子底下,尽操心。”
“也是个法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两部之间能勾兑的不少,一壶酒还不够两个人喝的。
又上了三壶酒,最后一壶酒见底,谁也没就今日的朝会发表意见。
潘家、严家,共同点不多,唯有一点最为真实,两家都与东宫靠得近,在场两人都明白,这只推手只会是最后得利者的。
两人浸淫官场多年,向来一心放在自家人身上,放在国家大事身上,不参与这些兄弟阋墙的破事儿。
——
贵妃娘家姓苏,名单一个茵字,与如今的皇后同一届秀女,又同时被选进信王府,如今膝下有三皇子、十二皇子,以及出嫁了的大公主。
苏贵妃位至众妃之首,原籍京城,父亲原本是钦天监九品小官,作为家中幼女,过于出色的容貌,给苏家召了灾祸,被当时的京兆府尹看上,苏父迫不得已送女儿进宫避难,令人叹,福祸难料。
如今贵妃生了两个儿子,苏家跟着水涨船高,但不知为何,在京中,苏家就跟透明的一样,若非襄王的存在,怕是没人知道有个苏家。
究其原因,还在于苏父,钦天监待久了,苏父经常神神叨叨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在昌平八年,苏父病重时,将家中所有人召集在床旁,留下遗言,勒令家人不得从商为官。
苏家大郎问及原因,苏父只留下一句祸及全家,便忧虑恐惧般,张大嘴,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直到得到长子的承诺,苏父神奇的阖目长逝。
苏家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惊讶、恐惧、焦虑充斥苏家人心中,但不管怎么样,没有人敢去挑战苏父的临终箴言。
贵妃发怒,但是却无可奈何,娘家不给力,只有她一人在这深宫苦苦挣扎,渐渐磨平了她的棱角,圆滑处世。
此次朝堂参了严家一本,不是惠妃的手笔,但惠妃的动作,却是贵妃借的东风。
长春宫。
贵妃宫里,一名小太监埋着头,看不清面容,上首贵妃倚在榻上,端着茶碗,漫不经心听着小太监禀报前朝发生的事情,贵妃身边只留一个宫女伺候,偌大的屋子只有小太监的声音。
“这么说,严家父子都被暂停了职务?”听到想听的地方,贵妃稍稍坐正了身子,眼里精光乍现,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是。”小太监回,抬起头来,面生的很,“殿下差奴才告知娘娘,下一步可以走了。”
这个小太监口中的殿下,自然是襄王,皇帝陛下的三儿子。
“知道了,峦儿可还有什么话?”贵妃颔首,表示知道了。
“襄王殿下还令奴才给娘娘问安,待此事了了,必定进宫多陪娘娘说话。”
“好,你转告峦儿,此事心急不得,让他多保重身子。”
贵妃细细叮嘱,她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明功峦了,他自己着手安排这连环计,王妃近来又有喜了,不能时常进宫陪她说话。
“是。”
出了长春宫,小太监袖兜里的分量多了不少,他掂着兜里的金银,眼睛微眯,满意地笑了笑。
果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说事成之后襄王的器重,单单跑这几趟,就够他好几年的俸禄了。
“蓝三!”
不知道是乐极生悲还是流年不利,就一个宫道转弯处,遇上了熟人。
“你怎么在这?不是在御前伺候吗?”
叫住小太监的人正是蓝二,他从宜臻宫出来,为了给十殿下和四娘子传话递信,不想却遇到了内务府见到的熟人。
“什么蓝三!我现在叫元包!”从前叫蓝三,现在改名元包的小太监说道,语气中高人一等,仿佛蓝二是什么低他一等的人一样。
“哦。”蓝二闻言垂眸,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得意,这确实值得好好炫耀一番,也不知道他是被哪个总管收为了义子,不过和他有什么关系!
“呲。”见蓝二还是和以前一样,两棍子打不出什么好屁来,让他想炫耀的想法都提不起来。
“让让。”用肩膀撞开蓝二,元包眼睛看到天上去了。
蓝二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抱着一试的想法,这一路回昭泰殿,他颇为忐忑。
说回贵妃。
襄王让元包顶着风险传话,自然不可能只是通知贵妃一声,有些事还需要贵妃的协助。
当日晚,贵妃不知用什么法子,让皇帝驾临长春宫。
借着说话的空当,让皇帝短暂想起了被忽视的襄王。
说襄王最近整日待在府邸,不见同友人故旧来往,怕他闷坏了。
又说襄王妃又怀了一胎,这一胎娇贵得很,整日折腾的襄王府不安宁,襄王也被纠缠难眠,人都瘦了好大一圈了。
说皇帝英明,身为三郎的父亲,想想办法,让他出来走走,找点事情做,散散心。
皇帝还是那句话,后宫不能干政,让贵妃以后别再说这话。
贵妃也对答如流,乖巧答应。
皇帝没当场答应,但心里已经打算着,什么时候叫来襄王,好好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说这些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襄王卖惨,只是让皇帝想起有襄王这个正值壮年的儿子,而后便看襄王的表现了。
能不能得到皇帝的认可,能不能让皇帝知道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能力出众,甚至不比太子和大皇子差,已经到了可以为他分忧的年纪了。
这是襄王该考虑的,而后,静等结果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