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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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奈何又做梦了,这次的梦境更加清晰,在诡异的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同时,又觉得这不只是一场梦。
天边烧着一簇红云,跳动着,燃烧着,蔓延开来,入目几乎都是火红的颜色。她低头看去,脚下是一片焦土,抬脚往前时,带起一层黑灰。
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她孤身一人走在这片燥热的旷野,呼吸里都带上了灼烧感,一路烧进了心肺。忽然,这片旷野里出现了一棵柳树,枝干舒展、柔条嫩叶,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当她走到树前时,不自觉的伸出手贴在树干上。
粗糙的树皮带着一点热意,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呼唤:
“妧妧!”
她扭头回望,一张惨白的脸呼啸惨叫着迎面而来。
梦境戛然而止,许奈何登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心跳剧烈,呼吸急促。等适应了眼前黑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自己的房里。重新躺下,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浑身的虚汗。
房里很安静,许奈何大睁着眼睛躺着,但怎么着也不敢闭眼睛睡了,躺了一会儿,干脆起身披衣,端了盏灯便出去了。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桌上的坠子极快的闪过一缕白芒。
许奈何举着小灯,外面只有微风,静悄悄的一片,月光受了云层遮挡,时隐时现。估摸着已经子时了,人都睡熟了。
白日里看着一片争奇斗艳的花木,在夜里却换了副姿态,仿佛成精成怪一般,躲藏在黑暗里等待时机,一有机会就会立刻扑上来牢牢将人缠死,吃魂夺魄。
但偏偏这种时候,她平日里看的那些鬼怪志异一个接一个在脑中浮现,吓得她慌忙加快了脚步,往楚善水的院子去。
好不容易望见了远处黑暗里院子的一点轮廓,正急急转弯时,却吹来一阵风,黑暗里的花叶立刻密密作响,吓得她干脆拔腿狂奔。
等她一口气跑到楚善水院门口停下时,因着紧张,又因着灌了满肺的冷气,许奈何忍不住扶着墙咳嗽起来。
正咳着,却感受到手背被柔软的抚过,她抬头看去,一棵柳树静静地立着。
许奈何:“……”
许奈何浑身汗毛倒竖,这回连灯灭不灭的都不管了,她闷头狂跑,冲进院子里,循着记忆往楚善水的屋子跑。
可这时候她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定睛去看时,月色里浮着一颗脑袋,面目惨白,披头散发,两目望着她,发出一声惨叫。
许奈何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袋,又在刹那间退了个干净,脑中一片空白,喉中发紧,连叫都叫不出来。
她手脚俱软,跌坐在地,手里的蜡烛早灭了,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但她顾不上了,整个人魂飞天外,脑中只剩下几个大字:
我命休矣。
等楚善水听见院子里动静起身查看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她的妹妹呆坐在地上,面色苍白,而对面是她的弟弟,端着只托盘惨叫个不停。
等她好不容易将两只都安抚好领进屋里询问时,一个呆呆道:“我做了噩梦害怕,想找你一起睡。”
另一个抖着声音道:“我饿了,想起来找吃的。”
楚善水看了看楚若水手里还端着的两碟点心,又看了看从进屋便紧拽着自己不放的许奈何,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后的结果,便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紧紧的靠着她挤在她的床上,三个人热气腾腾,近天明才睡去。
一夜惊险,第二日连一贯勤勉的楚善水也没能按时起床,更不用说吓得不轻的两个。
周猗兰知道了前因后果,揪着两个灌了安神汤,又与许奈何交代了那只坠子。
“那坠子叫做昆仑石,有辟邪安魂的效果,是惠若师父特意送你的。”周猗兰一边给许奈何扎头发一边解释,“你从小就爱做噩梦,出门也容易被鬼缠上,有了昆仑石,更安全一些。”
许奈何看着镜子里喋喋不休的娘亲,一句话也接不上。
照理来说,活人易招鬼,不过分为体弱和身弱这两种情况,诸如楚若水,他身体素来病弱,是为体弱,而许奈何便是身弱,身弱易招鬼。
她猜测是因着她是穿越而来的。
这么想着,又打了个深长的哈欠,可回想起昨夜梦境,她心里一阵阵的发苦,又闷又慌,辗转反侧也睡不着。
心中烦闷如此,便又是偷偷起身出门闲逛。今晨又落了一场微雨,叶子上还沾着未落的雨水,她穿过丛木横生的小径时,不免抖落一身凄冷。
正当她拂开枝叶时,却瞧见远处亭中正坐着一个灰衣僧人。
惠若坐在亭中,手里捏了几片常青细竹叶,交叠扭折,不知道在折什么,他抬首正看见许奈何立在树下,便放下手中东西,笑着同许奈何招呼。
许奈何缓步走过去,慧若像是一直在等她。
“小友,身体如何?”
许奈何在他面前落座,才看见他左侧放着一只小炉,坐着一柄长嘴壶,正咕腾咕腾的冒热气。
慧若像是普通寒暄一般,提壶沏茶,推了一杯到她面前。
“从寺里带来的一些山茶,小友莫要嫌弃。”
许奈何接了茶,觉得自己应该先道谢才是,但眼前人笑眯眯的,此刻说些场面客气话似乎有些不合事宜。
亭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把远远近近的花草廊舍都笼罩在迷蒙里。
面前碎青茶杯里茶水杏黄透亮,白汽蒸腾,触手滚烫。半晌,许奈何才缓缓道:“没什么大事,谢谢师父挂念。”
慧若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道:“那枚昆仑石,是偶然所得之物,想来对小友有些用处。”
“只是效用难免有限,小友往后若是出门游历,还需自身多加修炼。”
许奈何轻轻应了声是,转着手中茶盏,热气氤氲。
她几次都想张嘴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惠若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笑道:“小友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同贫僧说说,若能为小友解惑,便也是贫僧的福分。”
许奈何这才放了在手指间转个不停的茶盏,道:“师父,倘若您做了一个梦,并不是什么好梦,但偏偏醒来又对这个梦牵肠挂肚,该怎么办?”
“梦为虚幻,醒来该忘便得忘了。”惠若看着眼前坐的端正的孩子,“但若是难以忘怀,那便牢牢记住。”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既非好梦,便不离八苦。那么,令小友牵挂的是什么呢?”
许奈何听着他的话细细思索,这一刻,仿佛昨夜梦境中焚尽五内的窒息与灼痛仿佛再次缠绕她,令她恐惧。
这种滋味她并不陌生。
“别离。”
焦黑的土地、燃烧的天空和曾经滴答的响声、刺鼻的消毒水味是一样的,都昭示着别离。
“那便尽力留住。”
惠若道。
这是出乎意料,许奈何本以为他会劝解她放下,不过倒也是,谁会对着一个孩子说放下。
惠若看出她的疑惑,仍旧道:“小友年岁尚小,待小友长大些,放下这门课是慢慢便学会的。”
“但挽留的勇气却是随着时光如流水一般逝去的。”惠若说到这里,自嘲一般笑了一声,带着点值得琢磨的意味。“不如趁尚且有机会,努力留住。”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她从前有太多的遗憾,有太多的东西没能留住,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习惯一直带到了这辈子,让她摆烂似得告诫自己,留不住终究是留不住的,不要过多强求。
可是、可是现在不一样。
许奈何的心脏怦怦的跳动。她现在的确还有机会的,与过去的无奈境地不同,她或许有千百种的方法留下想要留下的。
她可以有,她会有。
只这瞬息,许奈何便想清楚了,觉得从来都没有这样清醒过,甚至觉得自己方才仿佛是被梦里若有似无的离别吓破了胆,只会傻瓜似的自怨自艾。
雨势渐渐消了,落下来金灿灿的光,
许奈何满血复活,大脑异常活跃。
拜托,这可是修仙世界,她可是仙n代!有大把的学习资源,自然也会有千百种前生无法想象的办法。
这些想法烧的她热血沸腾,许奈何忽的站起身,不行!不能浪费时间!她得去小月楼好好学习去!
提裙抬步,许奈何几乎要冲出去了,却又忽然想起惠若尚坐着,正要开口,却听惠若道:“小友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罢,贫僧还在此处望一望云,品一品茶,不打扰小友了。”
许奈何看着悠哉品茗的惠若,只觉得更多的话无需再说,只正色道:“多谢师父。”
惠若只浅笑为答,却在许奈何转身欲走时,又听他唤,回过头时,便见慧若伸过来的手上,搁着一只草编的蚂蚱,肚圆翅丰,活灵活现。许奈何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草蚂蚱,又深深看了一眼慧若,随即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