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不见雪月貌
风琮说完,神色恍惚了下,他瞬间明白了什么,问道:“笺笺,你会剑术?”他记得修仙界本没剑修,甚至都没他所听闻过的修术。
姜笺听他疑惑泛泛,欲张口说话,但她刚好瞥到一路快走来门口相迎的下人,话暂时掖在喉咙里。
“有劳二位,跟我去厢房,家主有言,今日二位好好歇息一晚,来日家主有事找。”说这话的下人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笺跟在下人身后走,她脚下绒毯铺路,走起路来轻飘飘,一路走着也静悄悄的,她左顾右盼,只看到下人穿梭于走廊上,忙忙碌碌不知去向何处。
一般的大世家,家规严明,家中不得喧哗,如此匆忙缘为何故?
片刻不到,她打破宁谧,轻声问了句:“晚上夜禁概是几时?”
下人回她“亥时。”
亥时不就是晚上十二点吗?夜禁还挺晚的,风琮在心里小声嘀咕,“此地可有可赏之景?”他是个爱游山玩水的,毕竟谁都有一个晚年归田园憧憬。
多看看,日后好给自己选个依山傍水的去处。
“出了‘望江灵均’,顺路走三里地,有一片种满芍药花田,黄土贫瘠,乃上乘难得。”下人说着说着眼中便闪过向往色。
‘芍药’二字,让姜笺好容易在门口处拾起来的心境,一下再回到那番悲悯中,不过这次她算是为着自己。
日薄西山近,霞光铺万里。顷田花中色,春行芍药中。
二人被领着瞧了眼厢房,风琮就迫不及待拉着姜笺一同来看芍药花田,此时此刻,夕阳黄昏近,将离斑斓盛。
“笺笺,我还没见过三月开花的芍药诶。”风琮双手握着一个圆圈,放在双眼前,一跃千里之姿,势必将其揽收心中之态,好似一个欣喜若狂的少年。
“这里的芍药四季常开。”姜笺一如在‘望江灵均’时那般小声说话,但却多了几分炫耀,几分惋惜,几分无奈。
“可有什么说法?”风琮手肘抵了一下她的胳膊,满含期待问道。
四月才是芍药陆续开花之季,一年四季常开的芍药,难得的很,还有黄土在他认知中,乃常年植被稀疏,怎会开出大片美如画的芍药呢。
姜笺看着晚风漾波起,浪花暗香涟漪的芍药,她浅笑了一下,道:“说法倒是没有,我听过这里的一个故事。”
她说完,转头看着穷书生,眉眼温和,丝毫让人看不出她这会儿已是强颜欢笑。
“什么故事?”风琮问道。
“一对夫妻的故事。”姜笺平静回道。
“可以说来听听吗?”
姜笺熟练地在花田中走着,芍药本无路,她却像是个精心呵护的花匠,轻巧地走出一条路,许久,她才道:
“之前有门派雪月,其有女月晴,男有离,乃至亲夫妻,建门派十余载,虽无出头路,但攘心安在。”
“身处贫瘠,心花常欢笑,取日月之精华,辟黄土四时花期,自得其乐焉。”
姜笺从花中慢慢穿行,她说完轻叹一口气,却被穷书生捕捉去。
“为什么叹息?”
“雪月派被灭了。”姜笺止步,侧了身子望向另一处地方,放眼望去,依山傍水,不见植被,只见废墟一片。
风琮也跟着转身看着,怪不得前几日他听笺笺跟他所讲奇幻界琐事,并未听她提及雪月派。
那会儿月明有缺,风花小院中,梨花树下坐,小酌一两杯,姜笺讲着五大门派。
仙陵山门派有过一位飞升仙界的少陵仙上,为头尊,剩下的门派也心照不宣的不争第一。
接着栖霞派和长银谷,每年第二第三交替轮换,唯这两派争得头破血流,每年数不尽的修士登比试台,活着下来的只有一人,就这挤破脑袋想入门的流士还是一如既往甚之又甚。
海棠仙岛跟六爻宗都属不争不抢,本不分高下,但硬生生被仙陵山门派分了高低出来,海棠仙岛以毒海棠与毒蝴蝶尤为出名排第四,六爻宗已占卜养老为主排第五,加上几乎每年都是这两派之间对打,以佛系为主,门中弟子对比试台也只是走个过场,多是观望他派打斗。
他唯独没听姜笺提起雪月派。
“为什么被灭?”
穷书生的问题接憧而至,姜笺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雪月派作为一个小门小派,却能出一个飞升神君位,轰动六界的人来,惨遭杀身祸。
她折了朵芍药花在自己手中,抬眸看了眼穷书生,满不在乎说道:“那位颂安神君是雪月派大小姐。”那日神君庙前风言风语的,再往后,也用不着她说了。
风琮双手抱臂,注视着那片废墟,回想着那日他所闻修仙界百姓对颂安君的愤恨,“骂她,恨她,却又求她。”
他嘴角讥笑,冷声道:“修仙界的那些人可真伪善。”
“你信吗?”姜笺垂眸,长睫半落,遮掩眸中泪水,手若无其事地戳动着手中花瓣,她语气虽淡,却不难听出她是不信的。
风琮摇摇头,“我也不信,若修仙界被谩骂的人遭人唾弃,那些打着正派幌子,霸道横行,枉顾人命的修士却受人追捧,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依我看,颂安神君就该高坐神位,别脏污言秽语。”他语气算得上平缓,但好像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正弯下身子轻轻将朵朵芍药上的灰尘拍掉的姜笺,想着人刚才说的话。
“雪月派被灭了。”
风琮似乎想到什么,又接着道:“对哦,神君远在神界,说不准还不知道家门被灭。”
日月更迭,天行渐晚。
姜笺将她折下来的花放在其他盛开着的芍药花上头,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土,直起身子,风欲即来,往后吹动着她的裙摆,与花香交织,她眸中坚定,潋滟着整片花色,随后她淡淡道:“是成神了,不是死了。”
嗯?好有道理,风琮乍然听得如此言论,眼前一亮,心中实属敬佩,他本就不信什么神是无情无义。
正如姜笺所言,“是成神了,不是死了。”灭门之仇若非不报,又怎能心怀大义,泽披苍生呢,他穿越而来来不过几天,却看得清楚。
神和仙也不是混为一谈的,听听那些个修仙界的百姓对神君的秽耳之言便知。
追捧仙上,贬低神君,可以放出仙兽变野兽来祸害百姓的仙上,值得人去尊敬?还是为六界迎来送往子嗣的颂安神君该受人敬仰,他拎得清。
就是不知他这个凡人能否等到颂安神君手刃仇人之时呢,要是能看到,那可真是太好了。
二人回到‘望江灵均’,在姜笺前脚刚落在门槛内绒毯上时,便察觉不对劲,午时过后,她进来时,此地药香遍地,这会儿药香遍地,但多了一味药材。
原本的药香只是依着方子抓来磨成粉末祛潮的,但现在多了一味血引子,是以死去动物,将其身血引出,随后炼制成血引子,入药里。
什么动物都可以做血引子,但由于动物不同,气味不同,所入药的血引子药性不同,良性乃有害,恶性乃无害。
入望氏一族的血引子就是良性。
便是丧尽天良,为数不多知其中缘由的人故意设下的悬关,为来日好掌控他人。
姜笺旋即反应过来,她紧紧抓着穷书生胳膊,声音既颤又娇弱,“哥哥,我闻着有血腥气,好不舒服。”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反正她得去今下午看到的下人忙忙碌碌顺着一个方向之地看看,有什么蹊跷。
风琮被姜笺一下抓着胳膊,他先是楞了一下,消化掉她话中所说的血腥气,随后在空气中嗅两下,他没嗅到啊。
但二人四目相对,他看她眸中泪花闪着,极其害怕的样子,是绝对不会说假话骗他的。
他心中显然没了疑惑,轻声问道:“能嗅到是哪个方位传来的吗?”
姜笺指了一个位置,“走廊那边。”
“我们去看看。”风琮拉着她衣袖往走廊那边走,二人厢房虽然紧挨着,但晚上一个姑娘家住着,嗅着血腥气,定然是无法入睡的,左右也得看看这血腥气什么来头,能不能妥善解决。
皎月被一层薄云遮挡,素水朦胧,长廊下那用朱砂写着“望氏”二字的灯笼中,烛火狂摇不止,趋于熄灭。
风琮身影宽大,脚步缓慢配合着姜笺步伐,他感觉不到她的害怕,但他知道她一定在害怕,只是为了不给他徒增烦恼罢了,“就是来风了,有我在。”
姜笺能听到穷书生的心声,穷书生这么理解也没错。
二人顺着长廊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凄凉荒野之所,连着几座竹屋全都略有塌陷,唯一相同的便是门全都严丝合缝地关着,里头烛光寥寥,不见身影,却能听到跟野兽叫法类似的声音。
“哥哥,我们要不还是走罢,我害怕。”姜笺声音弱弱的,她这以退为进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来都来了,哥哥定让你晚上心无旁骛的睡觉。”风琮斩钉截铁道,让他知难而退那不行,人哪有晚上不睡的,还是因为害怕血腥气,心中恐慌不敢睡。
笺笺是个无倚靠的,他这个当人朋友的,自然不能明知她心中惶恐,还畏手畏脚的。
他抓着姜笺衣袖,轻轻缓缓挪步靠近一扇竹门,他试图从那条没留缝隙的门缝往里看,结果门自己开了。
姜笺那只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往前抬送一下,那股被挡在门上,阻止里头的东西跑出来的术法被她一下破开。
这怎么可能?风琮明明看着这门根本就是打不开的,他都没碰呢,居然还是自动的???
待竹门敞开一瞬,二人几乎同时捕捉到一个熟悉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