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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题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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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赤道低压影响,新加坡一连几天都是缠绵的雨天,这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太阳便驱散乌云冒然钻出来。

    每日的气温都在逐步升高,许书隽倒不怎么觉得热,他从落地就预约了私人医院的探访,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心里没有来地发怵。

    在酒店的阳台上,许书隽远眺着海岸线,吊着的心悬挂在海天交汇的一线,眉眼间雾霭重重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刚好有机会要去马来西亚的原材料工厂视察,怎么可能有机会瞒着许兆刚私自来新加坡。

    他只来过一次这里,和许兆刚一起。

    印象中似乎是很小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多大了,那时候他日日哭闹着想见母亲,许兆刚本着冷处理的方式避而不谈,以为时间久了这些伤痛就会成果过眼云烟烟消云散,没想到许书隽很有志气,他执着地闹腾,吵得许兆刚厌烦不堪,才下定决心带许书隽看来江繁。

    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听到父亲终于愿意带自己去见母亲时有多么地开心,带着近乡情怯的羞涩和憧憬,美好的期许在许书隽藏在许兆刚身后看到病房里形如枯槁的江繁瞬间化为乌有。

    江繁认不出来他们,只是靠在窗边痴痴的笑,一会儿又煞有介事尖着嗓子对着空气说,有人来了,有人要来了!

    妈妈是知道自己要来吗?她是不是也日思夜地想着我?

    许书隽拼尽全力挣脱许兆刚的怀抱,冲进病房呼喊江繁,“妈,是我,您看看我,您不认识我了吗?”

    江繁愣神看了许书隽几秒钟,那种眼神,像是在观察一种没有生命的物体,陌生而空洞。猛然间她眼神变得凌厉,拿起枕头上前捂住许书隽的脸,嘴里絮絮叨叨着,“去死,去死,死了就好了……”

    窒息通常是一瞬间,离死亡很近。

    许书隽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从痛苦的回忆清醒过来,当时那眩晕的窒息感仍然历历在目。

    他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顺手拿起手机翻到微博。

    许书隽没有账号,所以点开微博时都是游客访问,他轻车熟路打开搜索框的历史记录,那里只有一条搜索记录:“是淑娟呐”。

    屏幕跳转到这个id的首页,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

    许书隽往下划了几下,翻看之前发出来的微博,看着看着他嘴角轻轻上扬,意识到自己在笑的许书隽压下嘴角,快速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收起手机,仿佛刚才的笑容只是一瞬间的恍惚而已。

    ——

    “青青,我其实很好奇……”管晓雯纠结了半天,等着程可青的下旨准予提问。

    程可青手机放着免提,她正垫着脚从橱柜上翻东西,她手上忙活个不停,嘴也不停歇,“放~”

    “你的微博,为什么叫淑娟?淑娟是谁?这个名字,怎么那么像妈妈辈的小名诶。”

    “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充满了母性的光辉么?”

    “母性?”管晓雯很快挑出来重点,“你要当妈啦?”

    “怎么,我不一直在当你的妈妈吗?”程可青哼了一声,从橱柜的最顶层翻出来一个盒子,上面的灰呛的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咳,你说说你,闯下的多少祸不都是我替你擦屁股。”

    “胡说什么呢,我已经成长了好吗?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盒子里装的都是程战鸿和邹燕的遗物,为数不多,但程可青无论搬家多少次都收得完完整整,从不打开看。

    她敛神回道:“内蒙古的气候不错啊,让你人都硬气起来了?”

    “青青,你不来真是太可惜了。”管晓雯言语里全是惋惜,“旖旎风光,我都不想回去了,要是你在就好了。”

    程可青的手停滞在空中,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此刻她也应该在内蒙古。

    她从盒子的最底层翻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打开看,是一枚奖章,奖章背面钢印着一行小字,是程战鸿的单位落款授予奖章。

    程可青拿起奖章仔细端详,和钟淼手里拿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难道钟淼家里,也有人是光荣牺牲吗?一时之间程可青竟然对钟淼生出些同病相怜的共鸣。

    她没忘抽空回应管晓雯,“我可是夸下海口,你在寅城新闻上会好好报道这次活动,人家对你看重得很呢,要不然也不会破例再加上你。”

    “那是当然了,我怎么会给你丢人。”

    电话那头有人在叫管晓雯,“不跟你说了,我又得忙去了,等着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啊。”

    “去吧,我且等着。”

    和管晓雯道别完了,程可青将奖章小心地收起来,轻轻扣上盒子,房间安静了下来,地上全是翻箱倒柜倒腾出来的东西,乱糟糟躺在一边,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冷清。

    她鼓足勇气重新联系到许书隽,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处于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一切和她想象的都不一样,程可青很厌烦这种微妙的情绪,思考了片刻,她还是没忍住,给许书隽打了个语音电话。

    人,不应该被情绪左右,想到什么就应该去做什么,没办法,许书隽就是她程可青停靠的港口,不论她这艘船在外远航有多久,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栖息。

    电话响了好一会,许书隽才接听,没等程可青开口,许书隽抢先说:“等一下。”

    手机那头传来人的嘶吼声音,凄厉又疯狂,许书隽应该是迅速换了地方,那边的声音从喧哗吵闹渐渐安静下来。

    “怎么了?”

    程可青声音低落,实话实说 “我想见你。”

    “我在国外,明天就回来了。”许书隽察觉到一丝异样,“出什么事了吗?”

    “上次,嘉盛的事情。”程可青坐直了身子,她咬着嘴唇,“想谢谢你。”

    “顺手而已,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鲁莽行事,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冲动去做,这样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

    “好了啦。”程可青放弃了挣扎,她垂下眼帘,直截了当打断许书隽语重心长的教诲,“你就不能不训我了么?”

    “我是你哥,管教你也是理所应当。”

    程可青一时语塞,连带着脑子也僵住,只余下一段空白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回荡着。

    这是她认识许书隽以来,他第一次以“哥”的身份自居来教训自己。程可青一直以来逃避的称呼,顶多只是在旁人面前礼貌称呼一声“书隽哥”,但两人从没有在私下里以兄妹来称呼彼此的关系。

    她一直以为,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是心有灵犀的默认。

    程可青又气又觉得十分可笑,她语气温柔极了,轻言细语道:“哥,那我也希望你遵守最起码的公序良俗,以后不要随便一个妹妹都要亲她,好吗?”

    说完不等电话那头的回应,便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电话挂得决绝,许书隽听得程可青没了声音,拿起手机才看到语音通话已经挂了,旁边的护士着急地催促着他,“许先生,病人的反应十分激烈,不建议现在做会见。”

    “她……”许书隽反复斟酌着词语,“她一直都是这样么?”

    “病情时好时坏,但是您看到的,其实就是大部分时间的情况了。”

    “好的,那就取消这次的预约吧。”许书隽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开口请求道:“我可以远远看一下她么?”

    “这里。”护士点点头,她引导许书隽走到一个拐角,“您可以在这里看,不会被她发现的。”

    “谢谢。”

    护士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这种场景,她温柔道:“思念妈妈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她只是生病了。”

    许书隽紧闭双唇,靠在墙上远远望去,江繁从刚刚歇斯底里的状态平复了下来,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嬉笑着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哈一口气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画写写。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许书隽眯着眼睛自己辨认着模模糊糊的笔迹。

    可惜玻璃上的雾气不等许书隽看完,很快消散开来,窗明几净,她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手指尖的头发似乎被缠绕住了,江繁发现无论多么用力也扯不开打结的头发,情绪渐渐暴躁起来,她拼命嘶吼,又使劲将头磕在墙上,闻声而来的护士很快按住江繁,看样子应该是带到后面注射药剂了。

    尖叫声逐渐平息。

    许书隽昂起头,他的心此刻和新加坡的天气截然相反,终究坠落下去,发出深不见底的声响。新加坡的天空蓝得发绿,一架飞机呼啸而过掩盖过周遭的嘈杂,巨幅幕布的天空被擦破留下一行白色的印记。

    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他的人生中很少会问自己这个问题,遇到的问题从来都可以迎刃而解,或者不攻自破。

    可是眼下,好像真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他没有办法救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办法救自己,和自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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