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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难为我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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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男人。一双眸子流转烟雨,拢夜色朦胧,才知恍然是梦。一转身回眸,就是烟波潋滟,白水茫茫无边无际,“夫人,奴婢—花奴—负责夫人的日常起居。”

    一听这话,她心里似缺了一大块,似一大块黑洞没有尽头,对她穷追不舍,牵绊了双足。她是活生生的生命,她会呼吸,她想寻光明,“为什么叫—奴—”转脸对抱着她男人怒气冲冲,“你给她取的?”

    见男人摇头,又似灯影晃了一晃,不懂一颗飘荡的心,柔软或是冷漠。她欲恼火,只是突然一声花落,娇影微凉,“夫人,不是先生给取的。是奴婢喜欢花,花下为奴,一生甘愿。”

    闻之皱眉,她一再追问,不肯放过这个—奴—字,“花下为奴…那姑娘,你是愿为落叶,还是花下泥土?”花奴却一句谦卑,来得从容,“花下泥土。”

    只是一朵花吻过眼眸,她见的冬夜,灯花如野。夜里微微闪动半点星子,躺在月边,隐在云间。她知道了柔软,“为什么?泥土被人踩踏,不论是人是鬼,都可以来糟践两脚。你…不在乎?”

    正如花奴一定会说,“落叶依附泥土,死也死得不自由。只有泥土,虽然总是被人轻贱,却可以随处安家,随处给每一朵花一个家。一颗尘,就是一段宽广的天地。”花奴偶然抬眸,仰望男人怀里的她,一双烟容,似有雪花悄融,轻轻漫漫,一笑倾城,“奴婢心愿,从来不是向往繁花锦缎。”

    她突然一问,似被她迷惑一般,“那姑娘,你喜欢雪花吗?”四目凝望之间,花奴摇摇头,淡漠却平静,“雪花纯洁,容不下一点泥尘。它也许很美,可是,奴婢不敢爱她。”

    她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又忘了一干二净。来得匆忙,没能留下一点痕迹,叫人琢磨,叫人留恋…

    一段失落。

    男人打断了她与花奴的对话,“花奴,你去厨房盯着,夫人在医院没吃什么营养,需要好好补补身体。”花奴卑微躬身,“是,先生。”她走了,走得决绝,走时未见多一眼,从她身边擦过,勾走一绺长长的青丝,在花灯下落寞。

    周围的小丫头留在原地,不抬头,一双眼落在地面,看他们的倒影,看一面明镜。一句话不说,说不得,说了也等于没说,所以,一早习惯了闭嘴。

    直到,男人走入浴室,她们为他们关了门,什么都没有了。见一潭乳白色的液体,氤氲着暖雾,见偏偏粉的花瓣,合上心窗。

    让她忘了所有。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己,又看了看男人,问是不该问?她说得委婉,“那个…你先洗吧,我去外面等着你。”说着,正欲跳下男人怀抱,轻飘飘落地。又被反弹得更凶—脚好酸…这双脚不是她的,不跟她姓,跟男人一起欺负她…

    她倒在地上,楚楚可怜地仰望男人,“我怎么了?医生姐姐不是说我好了吗?怎么会这样?”又飘起花瓣雨,片片是幻影,拂开男人满身的冷酷,双眸月照见心底花,一帘妖桃。

    …………

    早晨醒来,脑袋沉沉的,感觉自己是一抹光,遇见什么,便装满了什么。微凉的晨曦,渐融在男人呼吸里,耳畔一节慵懒,似能在微软的风中,滴下清露,“老婆,醒了?”她慌慌张张地闭上眼睛,没醒!

    因为他,她的日子第一次没有夜,倒在灯下,白云接她入怀,将梦摇晃。光影缱绻,又将她重新拼凑,不遇冬雪。

    她就偷偷地笑,假装无事,偷偷地翻了个身,背对他。她以为他住在心里,他不会懂她的眼里的云影。

    直到…一团灼烧追随而至,“老婆,早上的男人惹不得。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学得乖?”她不理,不回他的话。她愿她是气流,男人走进,她背离他远去,“先生,你不上班的吗?今天好像不是周末。”被褥一团窸窸窣窣,里头痒痒的,有什么爬来爬去,再睁眼,男人已经吻在了唇上,炙热的唇,惹她心跳慌张,“老婆,你昨天晚上不是这么叫我的…”

    她…好似是多变了一点…那还是叫先生…比较合心意,“他们都是叫你先生的,我怎么不能?”本以为他会生气,只是一双手捧着她的脸,无比委屈,揉搓不够,且共交缠。男人撅着唇,委屈得似丢了宝贝,“老婆,我要小宝宝。你给我生一个嘛…”

    一瞬冷了脸,拍开男人缠在身上的腿,“不生。你去找别人生,别来祸害我。”男人不知所以,为了她,愿成春藤,等她来拂开花叶…

    “夫人,先生该起床了。”接着是轻缓的敲门声,泠泠一声,碎在飞尘里,误以为是细细的雪落,遮天蔽日的,没处安家。她想起来这是谁了,“等一下,刚起…唔!”这男人神经病吧?捂她的嘴干嘛?欠打—

    他似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换上委屈的面纱,“老婆,你这样说了,她是要进来服侍你梳洗的。”人家一心一意为她好,叫她见了一层日影,朦胧明丽,她已在故乡,“那你就起来呗!让她们也伺候你吧。你上班不是要迟到了吗?还赖在床上干嘛?”

    男人不干嘛,男人扣了她的十指,压在枕上,意兴正浓,愿眠花荫随日尽,“疼不疼?”只知道问,不知道给她机会回答,臭流氓…不想理他。

    起床了也不理。

    只是花奴问,“先生,还是奴婢来吧,怎么好劳烦先生做女儿家的工夫?”

    他们相依偎的影,画入镜子,剪碎了光影,梦未曾远离。还似朦胧,正如有人愿,夜无眠,“花奴,去吧,夫人爱吃蛋糕。”花奴乖顺,“是。”

    他又吩咐花奴,“不要放太多的糖。多加点牛奶,要搅拌到位。”花奴的脚步被牵绊住,“是,先生。”

    听着这么无聊的对话,她疑惑自己心里变态,怎么没睡着的?与男人相处的日子不久,却似前尘缘深,今重逢,幽香随月从容,难遇离别。

    人说这是缘。只是…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点空…她是忘了什么?忘了什么呢…她看着镜子里的一双人,总觉得,她在男人漆黑的眸里,开过又谢,留他匍匐树下,伴尘泥长夜。

    突然,他一笑,她又如慌张的小鹿,一边寻觅微茫,却在脚下,恋上花草。便是半生的时间,在心田愈发的揪扯不清,满身泥泞。她问男人,“先生,你为什么要找我结婚?”

    每次她问这话,男人就不说话了。傻傻的笑,笑得像个弱智,笑容漾出樱花粉。

    镜子里的那对人,那对并不匹配的爱人。一个瘦骨如柴,迷入将死,一个伤疤交错,那痴缠的目光却囚在她肩窝的吻痕上,弃了疼痛。

    ——这样一副画卷,似一盏将灭的灯,供奉佛前,惹山风幽怨。她只是隔镜观看,就痛得窒息,“先生,你这么有钱,应该不缺女人。你家里好多漂亮小姐姐,娇媚的小姑娘。他们比我更适合你,比我更讨人欢喜…”

    男人为她别上玉簪,淡粉色的玉兰簪,如云霞入泉,缓缓淌入肌肤。美的光阴温柔,娴雅从容。而不会说情话的男人,只会啃人,“你再叫我去找别的女人,别怪老公心狠,把你整日整夜的锁在床上…”人家刚穿上的衣服啊!

    她突然就有点嫌弃这男人了,“先生,你…去上班吧。去晚了…要挨罚的…”男人是头牛,真固执,“你叫我什么?老婆,你叫我什么…”

    咚咚—花奴又来敲门,“先生,老爷打电话来请你去一趟。”到最后,她也没叫男人一句,哪怕一句—先生—

    站在城堡门前,男人与她对视,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朦胧了他脸上的疤痕,片刻的相依,他求她收藏心底。紧握的双手,听他呢喃着不舍,“老婆,我要走了,你不留我的?”她只会如此留他,“走吧,别让陆老爷等急了。他对我不满,也许会找你麻烦的。”

    他给她的只是一个拥抱,给她一生的停歇,软如春梦,暖入心窗。知道是等待与归心似箭的缠绵,“老婆,我跟爸爸不亲近。可我到底姓陆,虽然不喜欢—陆英—这两个字…既然是妈妈的心愿,我不会去反抗。你能跟我一样,叫他一声爸爸吗?”她温柔一句,“他不会认的。”男人吻她眉心,坚定一句,“他认我就会认你。老婆,我们是要一起走完一生的,我们只有认了他,才能生死同寝。”

    她只是踮起脚尖,在男人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去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给你煮面。”没敢轻易许诺,她只是理了理男人的衣襟,像一个依恋丈夫的小女人,不知天地,只知他一双如夜的眸,温柔似避世的幽谷,怀抱小桥流水人家。

    目送男人离去,几步之远,却朦胧染雾,白茫茫的荒芜无际。花园里草木正盛,有人精心打理着,冬日里,也开有白梅。如果…它们不像是服丧…

    如果,男人还在身后,她坐着,他站着,在镜子他里为她梳妆,为吻她,留下一朵浅浅的樱花…

    这冬天,突然就冷了几度。她问身边的花奴,“花妹妹,今年下过雪了吗?”花奴在一旁为她添食,“才下过,这雪刚化三天。所以,今天还是冷的。”

    难怪…原来真是天气冷了而已。

    她看着这长长的餐桌,透明的玻璃瓶子温养着粉嫩的花,是郁金香,蝴蝶兰,黛丝德蒙娜…她们被放在温室里养着,她们没有秋冬。

    突然一阵酸涩,她的一整颗心,软出烟云。却对花奴一笑,“月奴姐姐,花奴妹妹…你们都坐下一起吃吧。这桌子这么长,就我一个人坐着的,看着真累。它那么空…”花奴卑微言说,“夫人,我们是不能跟您一个餐桌吃饭的。这是陆家家规。”

    她淡然一笑——家规——真是压死人的两个字。偏她一字一句,又说得淡然轻缓,“夫人,让它空着吧,总好过顺便找个人来填补。”

    她不甘心,合眸,承受她所不能承受的命运,这满墙纯洁,满园孤单。自言自语着来来去去,“花妹妹,我真的当你们是家人,为什么要称呼我—您—?”突然有一声笑,“夫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敬仰先生,尊重夫人,在这个家里,你与先生是领头人,有你们才有我们。所以,这些礼节,才废不得。”

    她寻声望去,在窗下摆弄花草的姑娘,又是一身洁白衬衫,黑色西裤,千年不变的装扮。上白下黑,自愿放弃中间的斑斓自由。她的头发短而细碎,永远一身干练轻简之态,在城堡里忙忙碌碌。

    看着月奴,她也就放弃了那点矫情,开吃,“有你们真好。”她照着那碟粉嫩的蛋糕,狠狠剜了一勺,之后,放进嘴里…又念起陆家规矩多,得端着。她吃得小心,吃得文雅。

    花奴轻轻一笑,“夫人,礼节是管我们的。不是管你和你和先生的。在这里,夫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她大口吃着蛋糕,她的爱,炙热大方,宛如日光。只是恨…却绵软短促,一触即散,“这里?”花奴点头,“嗯。这里是先生的私人住宅,是我们真正的家。以后夫人随先生去见老爷,那里人多,口舌也多…花奴会一直在夫人身边,时时照顾夫人的。不用担心。”

    她说好,她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早晨。花已开,月在不远处,手边有暖,眼前有树。她盯着一坛古树,问身边的人,“花妹妹,这是什么树?看着像是柳,又不十分像,柳树要更柔一些。”月奴走了来,还是单薄的一件白衬衫,却将怀里唯一的暖,递给了她,“夫人,外面冷,别冻坏了身子。”

    不等回话,已经将暖手宝给她套上。她说,“谢谢,月奴姐姐,你先回屋子里去吧,别冻感冒了。”月奴走了,草木繁密处,只站着她与花奴。两个人,靠得极近,极近。近得她的体温,就在她的呼吸间,暖如想念。

    她只是回她的话,谦卑如故,“夫人,这是垂枝樱。先生说你喜欢,特地移栽来的。”她问花奴,“他说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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