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寂静的木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常壮的回答。
小雅站在角落,双手死死捏着衣摆,她在等,等一个回答,可以决定她命运的回答。
而常壮在曾窈的注视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几个人瞧着不对劲儿,便打着哈哈。
“常兄弟,今天也没外人。你就实话说了吧,若是真两情相悦,咱们就请村正给你们办婚事,你也成个家,皆大欢喜!”
“对对对,壮子,你别不好意思说,小雅是长得不好看,可是娶妻娶贤,娶了她肯定兴旺子孙。”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给个痛快话吧!”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小雅听到娶妻娶贤时偷偷的抬起头,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盯着常壮,里面的光几乎要灼伤自己。
如果,她和常壮能成亲,便是要她即刻死了也是值得。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桌前的常壮低声开口:“没有,我与她不是两情相悦。”
声音虽低,却让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那几个男人对视一眼,露出几分了然的神情,同为男人,谁会眼瞎看上小雅那个男人婆呢?
“不是两情相悦?”
曾窈冷笑一声,目光灼灼:“那你告诉我,既然不是两情相悦,那你为何又在野草从外对着小雅表露心意?你敢说,那不是你说的?不是你对小雅说的?你敢发誓吗?”
屋中的几个人瞬间炸开了花,却没想到还能听到如此内幕。
曾窈一步步逼问,势必要得到一个回答,可惜她终究会失望,因为她忘了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我发誓!!!”
常壮猛的站起身来,小麦肤色的脸颊通红,连带着那双眼睛也沾染着红血丝,看着有些可怖:
“我没有说过那些话,是她夜半敲门,蓄意勾引,不论谁来了,我都是这个说辞!绝不更改!!若有一句谎言,粉身碎骨,不留全尸!”
常壮说完这句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曾窈,转身朝着内屋走去,下了逐客令。
热闹也看完了,几个人当然也不想再留下去,毕竟这样的消息光他们几个知道可不行。
而曾窈也被常壮方才的气势震慑住,她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小雅转身跑进黑夜里,她也连忙跟了上去。
木屋再次陷入了沉静。
李轻舟看着这一幕,啧啧两声:
“这世间的事情都是这般阴差阳错的怪诞,可见宿命的无常。”
江陵偏过头,有些惊诧:“我以为你会厌恶这个男人的没有担当。”
李轻舟摇摇头:
“他…也只是在保护他想保护的那个人而已,谁又能分清对错呢?”
再之后,小雅伤心欲绝,村子里风言风语不断,甚至这件事情愈演愈烈,隔壁的几个村子也都知道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笑。
而小雅娘也因此大病一场,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人就没了。
大雨滂沱而下,白幡挂在院子各处,本该纯净,却因大雨而污浊,泥土飞溅在上面,狼狈不堪。
正如跪在灵堂前的那个人。
来往吊唁的人嘴巴不停:
“可怜我嫂子,竟然被亲闺女活活气死哦!这样的孩子不如生来掐死!”
“瞎了眼睛,死了丈夫,又有个这样的女儿……方家婶子的命哦!”
“现在方圆百里,谁还不知道这点子破事儿,母夜叉嫁不出去,半夜敲汉子的房门,姑娘家若是不知自爱,那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曾窈听不下去,挡在灵前想要替小雅出气,却被她爹娘一把拉了回去。
“我的儿,都是亲戚里道,咱们帮衬是应该,但小雅如今的名声已经毁了,你要顾及自己啊!”
曾窈眉目一瞪,还要在说些什么,却被她哥哥强行拉走了。
雨声,说话声,嘲弄声,敲打声,风声,混杂在一块涌入耳中,吵吵嚷嚷,令她身心疲累,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直到夜幕降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雨却还在继续下。
灵堂内两盏白烛孤灯,柳木棺材里躺着干瘦苍老的妇人,一股风吹过来,白幡飘然摇曳,潇潇瑟瑟,冷冷清清。
面前的铜盆烧着纸钱,橘红青蓝的火焰燃烧不止。可小雅却怎么也不觉得暖,从里到外,冷极了。
“小雅?小雅!”
是谁在唤她的名字,在雨夜中尤其清晰,小雅僵硬着脖子扭头,看过去,倩影在大雨中奔跑而来,雪白的衣衫在夜色中像是一束光。
小雅看着那束‘光’跑到她的面前,雨水打湿了乌黑的发丝,白皙光滑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粉,像极了夏日碧波的荷花,仿佛世间美好,皆集于此。
“你…你怎么来了?”小雅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的厉害。
曾窈弯下腰,拧干衣摆的雨水,一张脸清秀绮丽,是世间最温柔的一抹颜色:“我不会抛下你的,所以我来了。”
小雅却已经溃不成军,终于倒在曾窈的怀里放肆的哭出声音,哭她的怯弱,哭她的悲惨,哭她的委屈,哭她的腐烂。
在这冷清寂寥的雨夜,两个人互相慰籍取暖,让彼此的心紧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日子会好起来的。”曾窈轻声说道,像是带着无限的期盼。
屋檐下,江陵抬起头问道:“你觉得呢?日子会好起来吗?”
李轻舟倚靠在门框,看着灵前相拥的二人,目光冷漠:“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小雅的日子,不会再好起来了。”
等到她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也许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小雅。
在曾窈的陪伴下,小雅慢慢的好了起来,他们两个相偎在这个小院子里,将流言蜚语排挤在门外,编竹篮,绣帕子,用新鲜的野花熬制胭脂,没有打扰她们,这四方的天地就是小雅心中的室外桃园。
这一日,曾窈挎着采满了野花的篮子急匆匆的跨进门,面色焦急。
小雅正在劈柴,她从曾窈进门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立马放下斧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怎么脸色这样的难看?”
曾窈放下跨篮,一脸忧心忡忡:
“我爹病了。”
小雅吃了一惊,心下内疚:“那你快回去看看,我这里不要紧。你都陪了我三个月了,我已经好多了,没事儿的,你快回去!”
曾窈为了她,不惜跟家里吵了一架,整整陪了她三个月,小雅心里感恩曾窈,又愧疚自责。
回家是肯定的,但曾窈窕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小雅心里忽然生出些隐隐的不安,但还是强颜欢笑:“你说吧,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曾窈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王二哥,他说……他说常壮打算离开村子,今晚就走。不知道要去哪里,还说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纵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可一听到这个消息,小雅还是感觉心脏处空了一块,说不出的苦涩。
“这三个月来,你每日都在变好,我看在眼里。但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小雅咱们过日子要向前走,让过去的都过去,去做个了结吧!别成为你这一辈子的遗憾。”
曾窈牵住小雅粗糙的手,白皙柔嫩的手像是一汪温泉潺潺流入小雅的心间。
“去吧!说清楚,问明白,把这个坎儿过了,就大步朝前走,再也别回头。”
夜色朦胧,小雅穿着干净朴素的衣裳,回头看了一眼被鲜花布满的小院,温馨舒适,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
又来到这座木屋,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心性,剩下的只有疑问,等过了这道坎儿,日子兴许会越来越好吧。
三声敲门声响,常壮打包着行李,听见动静去开门,一时间愣在原地,看见一张熟悉却又不熟悉的脸。
小雅坦然面对他的目光,努力勾起一抹笑意:“听说你要走了,我…我不纠缠你,只是我心底有个疑问,问完我就走,我发誓。”
常壮看着面前的人,不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埋头不语,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在不像之前那般惹人厌恶了。
他默默移开身体,让出一条路:“进来说吧。”
小雅有些受宠若惊,咬着唇点点头走了进去。
常壮给她倒了杯茶,继续打包着行李,率先开口:
“其实,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也只能如此。”
小雅紧捏着茶杯,她没想到还能听见一句道歉,却又有些释然:
“那日…你为何说那些话,说你也心悦我,是醉了?还是真心?我只想知道这个,知道了,我就能往前走,不再回头了。从此以后,你我各没干系。”
常壮卷着床铺的手一顿,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似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
“我的确说过那些话,但不是对你,当时你身上露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一只燕子,一朵花儿,那是你表姐曾窈的帕子,我曾无数次见过她用那帕子擦汗,也曾无数次梦见过,我以为……那夜是她……但我不能说,我说出来,她的名声就毁了,所以我只能……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