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现实与梦
虽然宿醉的第二天很难受,但醉后的那一觉,却是生平少有的黑甜。它过于沉寂,与所有醒着的“我”形成鲜明对比,以至于一睁开眼就像重新打开浏览器并强行加载上次未关闭的全部网页那样,意识一瞬间被抛入世界之中,猝然接受了它过于纷杂无序的信息。
所以,当我立刻就察觉到自己睡衣底下什么都没穿、以及躺在床边地毯上的少年时,我着实天马行空了一瞬。
太宰怎么在这里?该不会……不不不,应该没有,我睡相还行,更别说昨夜睡得那样死,不至于把人家踹下去。所以,他也是因为喝多了实在不想折腾才躺在这里?
我慢慢支起身子,探头过去仔细看了看他。那是一张过分安静的、清秀的少年的脸,眼下有一圈浅浅的青黑色,更显得憔悴,小小的可怜。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脖颈上,窄窄一线,倘若这地上躺的是一个畏光的吸血鬼,或许此时已经开始分头行动。但他不是。他的身体因呼吸轻轻起伏着,温热的气流从鼻尖逸散开,垂在脸侧的发丝被微微扰动。这分明是一个足够鲜活的人类。
一个“人”——难得我有兴趣、他好像对我也还算有点兴趣的,朋友?
我抬眼看了看时钟,发现时间还早——好像,让朋友睡地板不太合适?我皱了皱眉,缩回脑袋,轻手轻脚地从另一边下床,尽量小声地洗漱完毕,再折回去,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床薄毯。宿醉后的脚步还稍微有些踉跄,我抱着薄毯歪歪斜斜地来到他身旁,蹲下来,看了一眼怀里的毯子,又看了一眼睡得还算安稳的他,忽而有些发愁——所以,是该让这位朋友醒醒裹着它去床上睡,还是给他披上去就完事呢?
愁着愁着,便又自然而然出神了。
虽然眼前这个人对我而言无比特殊,我因他而存在于这个新世界,也可能会因他而回到我原来的地方,但抛去这些不谈,我不得不承认,他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听过我那么多、那么多心里话的,朋友。
以往的我,对于友谊虽有珍惜,但几乎不会主动维持,尽是随遇而安。我觉得自然而然能聚在一起的就是朋友,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刻意维持?因此,我和她们待在一起时,要么谈论彼此都有兴趣的话题,要么是我单方面倾听对方的心事(不过并不能共情,也不知如何安慰,这种现象也许是由于我口风严),而关于我自己,除了被cue时会聊聊,却很少主动谈起过,也就是长大成人后尝试了酒精,才松开了闸门。而与他的对话,虽有酒精助兴,但就算昨天没喝酒,我原本也打算和他谈谈我自己,作为抛砖引玉的“砖”。
——事实上我不仅抛了砖,就差把地基都给他送过去了。
这种程度,单单从“兴趣”的角度去解释好像已经不够。若只是出于我的兴趣,我应该更希望听到他叭叭讲个不停,而不是我自己。这样的情况虽是受他引导,可我分明能够察觉到引导却还是陷了进去,足够姜太公钓鱼,足够说明我即是那个“愿者”。
而“和聪明人一起头脑风暴的愉快交流体验”的目的,虽然一开始存在,可越到后来越稀薄,我甚至会对他生气,因为我判断他在“考验”我的人性,并在愤怒之后依然选择继续交流……
或许,这一切反常可以从“兼容”的角度来理解?也许是,过去没能从他人那里得到的“可以被真正理解”的安全感,在他身上得到了满足?但,这并不是那些人不够聪慧的原因,我也就是这两年才把自己搞明白了些许,过去的我都不敢说理解了我自己,亦对现实有着怀疑(努力说服自己活着的现实正是因为缺少实感而产生了怀疑),又怎么相信别人可以?
那么,足够聪慧的太宰就可以吗?他是站在我的对面理解了我,还是站在了和过去的我面对朋友时类似的角度?
……等等。
我忽然有了困惑。
并非是鄙薄他的年龄阶段,而是怀疑起自己目的——我明明已经不求被理解了,为何会在此时忽而相信又忽而怀疑起太宰的理解能力?
察觉到这一点,我不由轻叹,一时惘然。
视线逐渐失去聚焦,眼前的世界变成模糊一片,而后,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飘游在云层之上的空虚。
世界陷入无知无觉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瞬息,一句话在混沌中忽然浮现。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这是一句歌词,来自万能青年旅店的《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
我忽然想到,我和他能谈论共同的“山川湖海”,也能谈论困住各自的“昼夜厨房与爱”,但又何必,何必在我们之间构建起全新的后者呢?能谈论山川湖海已是不易——世俗的大多数关系天然就源于“昼夜厨房与爱”,而所有的关系无论开端如何,一旦维持到最后,又如何逃得开它们?
人人皆是俗人,但也都有颗与世俗时而相悖的心;世俗与非世俗,皆是人的超越,也是人的退败。
是了。这便是每个人身上那双“矛盾密布的手”;这便是为何我会对“被太宰理解”产生隐隐的期待。这不也正是我所求的“活着的实感”的一种吗?像一个人那样充满矛盾与挣扎。挺好。
可惜这样的期待不利于我和他之间继续谈论前者。这分明是何等难得的事,超出了寻常友谊的范畴,我也该学着主动珍惜才对。
如此,“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最佳解了。如常相处,不必纠缠,我继续做一个不合格的入世者,他继续旁观众生挣扎,偶尔相逢,随意闲聊,这样便好。
于是,那颗高悬的心终于从云层之上飘落,落在似无形却有形的云朵之中。
这样的轻松使我释然一笑。
我收拢视线,回到现实。
一眨眼,便对上了一只漂亮的眼睛。
它无言,却好像比言语有更多意义。
在这样充满了人性的眼神的注视下,我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瞬局促,心跳不受控地“咚咚”作响。
“醒了?还要继续睡吗?”那一瞬的局促中,我下意识地问,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把怀里的毯子递给他,“冷不冷?”
他却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反问我:“你在想一些让你自己很愉快但别人不怎么愉快的事,是吗?”
没等我回答,他又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你刚才笑了。”
看来他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他这样问,我却放下心来,心跳渐渐归于平稳。
于是我把薄毯收回臂间,摩挲着它柔软且粗糙的纹理,控制自己盯着那双眼睛说话,不要逃避:“我在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得到了还算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所以笑了。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日光渐移,那条亮金色的细带缓缓滑到了他的眼下,和他深色的眼眸形成强烈的对比,于是我便再也不能看清他眼底究竟有何情绪。
只听见了他那轻飘飘的声音:“你总是能偏离我的预料。”
我默了默,一时语塞。实在想不到他给我规划了什么“预料”。
“我毕竟是一个……稍微不太寻常的个体。”人要有自知之明,虽然我的确是一介俗人,但在某些方面也确实没有那么大众。
关于“特殊”,他有话要说:“你在那些人类眼里的特殊,和在我眼里的特殊,一样吗?”
“如果不一样,那么,你也可以试着,和我一起去维护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这也是我刚才想到的答案——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适时对他露出一个“君子之交”式的微笑。
阳光缓缓移到了他的虹膜之上。我下意识地抬手替他挡住接下来会直刺瞳孔的那一线金黄,正准备“君子之交”式地提醒他挪挪位置、我去拉窗帘,这时,他忽然张口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比先前更轻,而分神的我没有听清。
“什么?”我朝着他的方向微微探身,问。
回答我的,是为他遮挡阳光的那只手的肘部传来的、温热且不容拒绝的力量。
以及,一张再次骤然放大的脸庞,鼻息交错间的酒香。
仿佛是月色很美的那晚重现。
近在咫尺的眼眸使我终于看清,那浓茶似的眼眸沸腾了一般,翻涌着浓烈的、晦涩的情绪,好像命悬一线的将死之人正看着有剧毒的解药。
——“我不是君子。”
他的声音有些哑,似是陈述,又带着几分玩味,显得模糊、暧昧。
我勉强支起另一只胳膊,用前臂支撑,仰起上半身,和他拉开过近的、有些黏糊的距离,以便理性交流。
“我也不是。这只是一个类比,我们可以尝试着去维持这样的关系,延缓落入千篇一律的过程,即便它通往的结局已然注定。但,就像死亡一样,那样的确定的结局难道不无趣吗?”
“无趣?”他笑着反问我,“还是害怕呢?强制重复抵达前的现实——这就是你现在的选择吗?你的快乐基本法在我这里失效了?”
这样的笑意触动了某些警示危险的直觉,我的背脊开始紧绷,本能想要逃离。
可我的意志偏偏要较劲:“不,各类型的庸俗结局速通大法都很有趣,毁掉‘难得’,从行为艺术上来讲,的确具有荒诞式的‘有趣’。可惜,你要这样做的话,必然会强迫我做出适合你的剧本的改变,那样有趣就被不适遮盖了。我只是讨厌那样的不适。”
“如果不是强迫呢?”他微微叹息,眸子里外露的情绪渐渐隐去,又安静成一片幽深的潭。可我的危险直觉并未完全消失。他继续说:“况且,就算我有剧本,你也必然会在某个时刻脱离它。因为剧本是我们共同完成的,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试着接受我在你的剧本以外的事实吧。礼尚往来,毕竟我早就接受了你善于脱离我的剧本这件事。这样不是更有趣了吗?还算强迫吗?”
他笑着说着,忽而将一直握着我肘尖的手往上移,手指覆上我的,轻轻握住,牵引它来到他的脸颊。他在我的掌心内蹭了蹭,发丝刮过,微痒。
看向我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说了这么多,我口渴了。因为不知道你会做出哪种选择,所以我想把其中一个选项交给你:为我解渴吧,和那天一样。”
那天……那个吻。
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津液交换。
但是——“不行。有细菌交换。”
“……”
底下那张脸露出了“还能这样”以及“果然如此”的表情。虽不排除有他自行夸张表演的可能,但的确不可谓不精彩。
我的意思是,成功娱乐了我。
“哈哈哈!其实不用那么严格啦!我们两个的身体还算健康,不至于交叉感染。”我笑得有些不稳,勉强维持住姿势,不让自己趴到他身上,“但解渴还是要选渗透度低的液体,我给你倒杯水吧!”
说着,我打算起身。
但这位“在我的剧本以外”的存在,显然跟我杠上了,非要刻意违背我的剧本。
“不——要——”他拖长了声音,像小孩子撒娇耍赖,“黎斗是我的被子,被子离开了会很冷啊。”
话虽这样说,他却并没有和真正的小孩一样抱紧他的“被子”,以免被人抢走。
我有些无奈,稍微挣了挣,便让还附在他脸上的那只手重回自由。然后稍稍侧身,用它抽出了被我俩可怜兮兮地夹在中间的薄毯,放在他身侧。
“我只是个不可控的热源,你的被子是它。你自己散发的热量配合它就足够了。”
“但还是会冷啊。”
他的脸上就差写上“抱抱我”这几个字了。
……罢了。
不管他是真是假,我能掌控的只是我的意愿。
我此刻的意愿即——“我想换个姿势。胳膊撑了太久,难受。”
他眨了眨眼,一笑:“好啊。”
两只温热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我的肩胛骨上,微微用力,像一个邀请。
危险的直觉不知何时已然失灵。
我松开紧绷的身体,将它转交给地心引力。
少年温热的呼吸猝然接近,在我耳边悬停。就像昨晚月光下“共舞”的延续。
他把脸埋进我的脖颈,蹭了蹭。嘴唇擦过锁骨上窝,痒得人想要缩起脖子。
——太宰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我。
“昨天就想说了,你的洗浴用品气味很好闻。”他在我耳边嗡嗡地说。
“是吗?我以为它没什么味道才买的。”
他闷闷发笑:“也就是说,是你的体香?”
“还可能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察觉到他沉默了一瞬,而后锁骨便传来一下轻微的、潮湿的刺痛。
……
??
他居然咬我!!
没给我反应的时间,他的两只手一上一下托住了我的头和腰,然后一掀,使我们二人的身体侧躺在那叠薄毯上。而他的脑袋黏在我朝外那侧的肩膀上。
他还是不依不挠地用我的身体锁住了自己,不让我看见他的脸。
他说:“即使知道了答案,我依然……不觉得厌倦……真是难得啊。”
稀奇、恍惚、落寞、自嘲……他的语气如此复杂。
我不自禁抬起手,犹豫了一瞬,终还是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像在安抚一只好不容易开始愿意亲人的流浪猫。
这样诡异的,小心翼翼的爱惜之情,让我一时间缄口不语,生怕吓跑了他。
但那终究不是心思单纯的小动物,而是一个比大多数人更加思维敏捷的人。
“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怜悯——不,你在害怕?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吗?”
“那你呢?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是因为害怕吗?可你明明也知道,我的能力可以听懂你真正的本意。”
“……”
“我已经开口说话了,那么,我可以看你了吗?”
他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到他的力度松了些,便一鼓作气,挣了挣,将他的脸从我的颈窝上抠了下来,端到我面前。
那张脸上没有表情。一片死一般的空白。
我捧着他的侧脸,他温顺地没有躲闪,但也没有靠近。那天在我掌心里喵喵叫的人似乎已经不在这里了。
看着这样的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与想法忽然间袭击了我。
昂首,慢慢凑近、凑近。
然后轻轻地,在那松弛的眉心落下一吻。
无关风月,无关津液交换,甚至无关怜悯。
就只是,一个最直接的肯定——正是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你。
他的呼吸停了一拍。
他说:“黎斗,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忍不住的。”
我当然知道他的“本意”是什么。
“想要破坏吗?类似于‘可爱侵犯’那样的情绪?”
他叹息:“真不知道你哪里可爱了。”
那确实,我这身高样貌确实和“可爱”毫无关系,更别说这颗心了。
我眨眨眼,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后文。
“我只是在想,你想在我身上挽留你认为的‘难得’,我也可以这样做。所以——”他一笑,竟使我忽觉有些难过,“直接让‘无聊’消失吧。趁着现在,我们还能各自占有对方的‘特殊’,直接抵达那个唯一确定的终点。”
但他仍然没有这样做。一如他始终没能死成,一如之前没有选择杀了我以解决我想要回家的问题。
“那样做还是不能让你满意,它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是吗?”
“我想要的……我想要什么呢?”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自问,因此或许勉强能对得上:“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的东西。所以于你而言一切都不痛不痒,无异于隔靴搔痒。”
“也许吧,”他喃喃道,“但此时此刻,我竟还在幻想着我们一同死去的情景。”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活着。”
“因为你缺乏‘活着’的实感。”
“所以……”我不忍再说下去。
可他的眼睛却亮了起来:“那么,要试试我吗?既然我对你而言是特殊的,那么,我难道不是最合适的试验品吗?”
意思是,我可以对他做一些越界的事?
可什么才是“越界”呢?
我和太宰相似的地方在于,他看见万事万物的轨迹并赋予其“无意义”,我则是肯定其发生逻辑的合理性因而一切都是“正常”,是故,我们对于事物的价值,都不存在世俗意义上的衡量标准。
我还在思考,他忽然行动了起来。
他抬手蒙住我的眼睛。
“你同意了?”我听见他的声音又靠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流喷洒在我的脸颊上。
“嗯。”
黑暗中我有些迷茫——但是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呢?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太宰,为什么——”
问题戛然而止。
因为用以发声的器官之一被限制了行动。
柔软而湿润的唇瓣衔住了我的,牙齿的棱角在其上轻轻摩擦,而后灵活的舌头钻进我本就张开的牙关,与它的同类纠缠。
心跳又开始不受控,但我并没有推开的想法。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拒绝,这个吻变得越发缠绵,虽然并不很用力,我的脑袋仍然随着时间的前进,因为激素分泌和缺氧变得昏昏沉沉……
这也是,身为“人”的感觉,是吗……
我渐渐开始回应。
黑暗中一切的摩擦与粘腻都变得旖旎,过电般失去知觉,只剩下酥酥麻麻的痒。
就在我快要喘不过气时,他适时松开让我得以喘息。而那只蒙在眼睛上的手仍在原位。
“这样的实验,应该有用吧?”我听见他的含笑的声音,“我也有了点头绪,要听吗?”
“嗯。”我匀着气息,这才迷迷糊糊地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带我翻了身,我正躺在他的身下。
“我问你‘同意了吗’,的确如你理解的那样,是在问‘以我为实验’这件事,但这件事的内容就是刚才我对你做的,因此那个疑问其实包含了双重含义,只是其中之一被遮盖了。而你应该没有发现。”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刚才的确没有注意到对这个吻的同意征求:“的确是这样。原来还是有漏洞可以钻啊……”
他闷闷地笑:“哪有那么完美的程序。”
这句我倒是直接听出来了,他主要是在笑我这个“程序”。
“我本来也不想对你主动用它。”
“……”他沉默了一瞬,“嗯,我知道。”
而后轻叹:“但有什么办法呢?语言差始终存在,判定标准也很离奇……所以,我们可以试着减少口语交流——”
说着说着,声音远离了我的耳畔,我又感觉到他的嘴唇擦过脸颊,停在嘴角:“还有很多别的交流方式,书面语言和肢体语言都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肢体语言使我悟了:“所以,从想让我为你解渴那里,你就已经计划着要用这种方式吗?”
他笑了笑:“从看见你露出那个离这里足够遥远的表情时,就想这样做了。”
“……”
这回轮到我沉默。
好像任何语言都变得苍白起来。
居然忍了那么久吗?
也是,他不也忍着和我保持距离忍了那么久,就为了防止我和他不受控地彼此毁灭?
所幸我给了他“依赖我自身定力”的答案,而他也知道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是,这段时间对他而言也是折磨吧……我竟曾认为那是他对我的“惩罚”,这分明和他对自杀的追求一样,是他笑着注视自己在这世间腐朽不得解救的,隔靴搔痒式的“惩罚”。
想要的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的东西啊……
而随着我和他交流的深入,我的存在改变了某些东西,于是我便成了一个不知何时会失效的“特例”。
所以,才会在觉得我“遥远”之时,想要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的意思竟然是:不要离开我,至少是现在。
“你这是在,清醒地做梦啊……”
“要来一起做梦吗?”
我不禁失笑:“两个梦境要如何合二为一呢?”
“我也不知道,不如试试看?”
又来了,今日最佳骗人词汇:试试。
试试就试试!反正不至于车毁人亡。
“好啊。”
得到同意,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嘴角,而后松开手,让我重见光明。
我看见他含笑的眼,它微微弯起。
它的主人说:“那就去床上睡觉吧!”
我眯了眯眼睛:“虽然我不怀疑此刻这句话的单纯性,但是……”
“你猜?”他歪了歪脑袋,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你该不会趁着彼此爽到极致的时候,直接结果了咱俩吧?”
“噗——这种时候的你就很可爱啊!”
啊?
他趴在我身上,笑完了,才翻身站起,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不得不说,宿醉第二天+深吻缺氧的双重debuff使我稍微有些腿软。
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总之我俩非常摧残床垫弹力地一起倒了下去,他笑着拉我坐起调整位置,而后用十足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杜绝了让他要么裹一层毯子再上来要么脱干净换一套睡衣的想法。
然后就开开心心钻进被窝,像抱玩偶那样抱着我的腰,闭上了眼睛。
……算了。
自己招来的野猫,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我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转身背对着他,也闭上了眼睛。
至于工作……不管了不管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