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号
“当然是为了夸奖我。”
梅景笑了:“哼,不害臊。”
“那你说是不是?”甄帅自信问道。
“是。”梅景无奈应和,“我刚到家就跟外卖员碰上了。”
“这个汤是……你点的外卖?”她语气不确定。
“我煲的汤,鲍鱼花胶鸡汤。之前你不是嫌排骨汤腻嘛,我又学了新的。”
电话那头欣慰地笑着,“宝贝真棒!”
“好喝吗?”他有些期待。
“非常好喝。”妈妈十分坚定。
得到肯定,甄帅得意地扬起嘴角。
“我就说,没有小票,还满满一罐子,不可能是外卖。”
“外卖有我做的好吃?”甄帅骄傲地问。
“我儿子煲的汤比外卖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那边也不吝夸奖。
甄帅心里极大的满足。
聊了几句,甄帅等妈妈挂断电话,然后房间重回寂静。
他拿掉头上的毛巾,用吹风机把头发吹了半干,去忙活卧室的卫生。
衣服洗了,地也拖了,卧室,洗手间的东西全都整理好,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个勤劳的小蜜蜂。
他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舒适又惬意。
拿起手机,甄帅就看到妈妈发来了一笔巨款,他带着浅浅笑意毫不客气地收下。又在他们的群里聊了会儿,定下明天去的餐馆。
突然,又一通电话打来。
他接通,“爸,冬至快乐。”
端水大师说着一贯的祝福。
“嗯。”
那边还挺高冷。
没关系,甄帅很热情,“想不想我?”
“别腻歪啊。”对面拒绝热情,问:“这汤是你做的?”
“是啊。我厉害吧?我可炖了好久呢。”
“嗯,很好喝。”
“心动了吗?跟上一次的排骨汤比怎么样,请为你的心动炖汤爆灯吧!”
甄帅说得激情澎湃。
那边听惯了他这个样子显得很平静,顿了顿,说道:“都好喝。”
话落下,甄帅就听到微信消息声,以为又是群里,随意扫了一眼,没想到是他爸发来的。
点进去就是简单粗暴的一笔转账。
甄帅脱口而出:“出手这么大方啊。”
两碗汤换来两笔巨款,他很满意。
“好好休息。”爸爸嘱咐一句,停了下,又补充一句,“好好学习。”
甄帅觉得自己现在的学习状态能让他们祖坟冒青烟了,“您放心,我现在疯狂汲取知识。等着我光宗耀祖吧!”
“行。”爸爸嘴上答应,语气却不是那么相信。
“对了,我之前给你寄的蔬菜鱼肉你吃了吗?”
爸爸怕他挑食营养跟不上,隔一段时间就要寄过来一堆食材。
“吃了,蔬菜,鱼,肉都很新鲜。就是活鱼太难弄了,下次寄点不带刺的吧。”
“行。”爸爸应下,停了两秒,“没事的话就挂了。”
“好。”
说完,爸爸挂了电话。
甄帅懒懒散散躺床上放空自己,看了眼墙上的闹钟,才九点。
他闭上眼想,现在睡是不是太早了,毕竟平时都是十一点多睡的。
突然,脑海里挤进一个念头。
要不要……学习?
他猛地一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愣了两秒,把原因归咎到一个人的身上。
张俊宇!
没错,一定是被她给洗脑了!
这两个月,他像个犯人一样,被张俊宇监视着。
课上不准睡觉就算了,课下还揪着他讲题,讲完为了看出效果,还让他回讲一遍。
他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在运转,因为每次给张俊宇讲完题,看着张俊宇严肃的表情,他都会头脑发热。
也因此,他的睡眠急剧减少,晚上是他唯一睡得舒服的时间,可是竟然有天晚上他梦见自己梦里都在做题!
怪不得早上醒来脑子疼。
他现在无聊了,竟然想做题?
难道……这个油盐不进的脑子,它开窍了?!
甄帅瞪着眼,一点睡意没有。
他躺在床上,怎么躺怎么不舒服。
最后,放弃挣扎,认命地起身。
书桌上一直都摆着资料,平时根本不会去动。
现在,他打开台灯,照亮书桌。
也许是寂静的黑夜里非常适合做题,那些平时做起来困难的题现在他竟觉得思路清晰。
今夜,月亮隐身为困乏的人拉扯上了好梦的夜幕,某一处的灯光在沙沙的写字声中常亮。
张俊宇睡了一个非常舒服的觉,软乎乎的床垫和枕头,暖得热烘烘的被窝,极度舒适的睡觉姿势,造就了一个完美的睡眠状态,让她的生物钟头一次没起作用。
自然醒来时,她轻盈又自在,动也不动,就着醒来的姿势缩在被子里,放空自己,半张脸埋进去,不用抬头也知道自己起晚了。
冬日清晨躺在被窝里的惬意,这是近几年来,她头一次十足地感受到。
转了下身体,还是怎么躺怎么舒服,但警戒钟告诉她,该起床了。
脑内两个小人对打,身体直接做了决定。她没再犹豫,一把掀开被子,好歹房间里暖气足,没让单薄的身上受到寒意侵蚀。
拉开窗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识不清是雾是霾。
回头看向桌上的闹钟,八点半。
饭点了,不知道他们起了没有。
张俊宇一边走出卧室一边想着做什么早饭。
隔着厨房门,她听见里边哗啦啦的水声。
谁在里边?
她悄悄推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在水池里洗菜的被冰的通红的手。视线顺着那双手往上,露出一截挽起袖子的胳膊。
然后……
就是弟弟那副认真的神情。
家里的灶台不算高,弟弟架起胳膊正好能够得着水池。水池里的手细细地搓洗包菜,洗干净的放在一旁的篮筐里沥水。
他重复着动作,直到把篮筐装满准备放到菜板上时,转头发现,姐姐就站在身旁。
他在看到张俊宇时身子一抖,明显被悄无声息过来的人吓到了。
张俊宇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接过菜筐。
旁边开着小火的锅,里边温着包子和粥。
张俊宇看一眼便知是从楼下哪个早餐店里买的。
她曾经夸过这家店好吃。
“今天休息日,怎么起这么早?”随着张俊宇手起刀落,一段段切好的包菜码放整齐。
弟弟没回应,只是在旁边收拾水池里被洗掉的残叶。
张俊宇切完菜,就开火炒。
炒菜的时候没太注意弟弟,听着后边走来走去,他好像也在忙活什么。
等菜出锅,张知意早已经把包子和粥端了出去。
她转身送菜的时候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小锅吸引,里边正煮着四个鸡蛋。
刚才炒菜的时候还没有这个锅,是弟弟忙活的那一阵煮上的?
正巧,这时弟弟推门进来,张俊宇开口,“怎么煮了四个鸡蛋?”
张知意指着她打手势:【你,两个。】
“啊?”张俊宇看着他比“二”的手指有些懵,为什么给她两个。
弟弟似乎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接着打手势:【今天你生日,两个鸡蛋。】
张俊宇这才反应过来,“奥”的一声,恍然大悟。
十二月二十五号,张俊宇的生日。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节日。
曾经刚上幼儿园的张俊宇沉默寡言,大半个学期下来没交到什么朋友,这让脱离了父母又找不到朋友的她有些沮丧。
终于,她在过生日那天鼓起勇气邀请全班人去她家里过生日。
那天,她兴致勃勃装扮家里,准备零食,激动雀跃地等着朋友到来。但等到夜幕降临,困意席卷全身,她也没有等来一个朋友。
只在班群里看到同学们分享外出游玩的照片,对于孩子们来说,今天,是圣诞节。
是张俊宇一个人的生日。
她一张张看完别人游玩的所有照片,才放下手机,而后扑在妈妈怀里忍不住大哭起来。
何轻云看到怀里的小宝贝伤心成这样,难受的眼里溢着点点波光,低头不住地亲吻她。
她安慰着柔声道:“宝宝,亲爱的,没关系的,有爸爸妈妈陪着你呢。”
“我想要朋友。”怀里的小人哭着说。
何轻云叹着气,搂着她轻轻摇晃说道:“会有朋友的宝宝,咱们勇敢一点,跟别的小朋友交流,一定会交到好朋友。”
张俊宇终于动了动,扬起哭花了的小脸,一抖一抖地抽泣,含糊着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何轻云给她擦着眼泪,心疼地说:“我的宝宝,将来会有很多很多好朋友的。”
“你会遇见一个特别好的朋友,他会每一年都陪着你。”
“是谁呢?”
“是……今晚的圣诞老人。”
妈妈拿着手里的圣诞老人玩偶对着她摇了摇。
张俊宇从妈妈手里接过玩偶,天真道:“他几点来,我快要睡觉了。”
“宝宝,先乖乖睡下。今天晚上,妈妈给你一个惊喜哦。”何轻云对着她的脸蛋亲了一口。
夜里,她确实见到了圣诞老人,还是两个,一个说,他们是夫妻。
两个圣诞老人给她唱歌,一起跳舞逗她开心,还给她送了两份礼物,一个是圣诞节礼物,另一个是她的生日礼物。
那天,即使是深夜,张俊宇也很开心。她第一次有了朋友,还是两个朋友,也是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
从那以后的每个圣诞节,她都会收到两个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
这个习俗断在了三年前,圣诞老人再也没有来过。
那一年起,她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了。
也是那一年,弟弟开始坚守着煮两个鸡蛋的家庭习俗。
至于为什么……好像是因为爸爸说,他小时候过生日,奶奶就会给他多煮一个鸡蛋。所以家里有人过生日时,就会给他煮两个鸡蛋。
张俊宇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里,转眼对弟弟说:“谢谢,知意。”
张知意抿着唇,轻摇了摇头。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张俊宇盛出四个鸡蛋,跟着弟弟出了厨房。
妈妈正坐在餐桌上低头吃饭,张俊宇把盛鸡蛋的碗放在妈妈面前后落座。
见妈妈抬眼看了一下那个碗,她突然生一个念头。
她想让妈妈想起自己今天过生日。
这个念头出现后,疯狂滋长,在她心头越来越强烈。
她异常想知道妈妈现在是怎么想的,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只要是符合她期望的,她就觉得这个生日没白过。
“今天天气很冷,要多穿一点。”
寂静的餐桌上,张俊宇冷不丁地说一句。
“嗯。”弟弟应着。
妈妈没反应,张俊宇想了想说:“天这么冷,外边还有大雾,不知道今天晚上南河公园还开不开夜市。”
往年的圣诞节,南河公园摆摊的比平时更多,还有舞狮,耍杂技的。
“知意。”张俊宇突然问:“你今天晚上想不想去南河看舞狮?”
“嗯!”张知意重重点头,望着她眼里星光闪闪。
“好,我们一起去吧!”张俊宇把脸转向妈妈。
询问似的望着她。
何轻云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你们去。”
“我们一起去吧,妈妈。”张俊宇执着着问:“你不是很喜欢那里的圣诞树吗?还有那个装潢得很漂亮的圣诞小屋。”
妈妈放下筷子,喝了口粥,闷闷地呼出气。
“我想……”何轻云开口,手掌抵着头揉了揉,说道:“在家休息。”
“……”
张俊宇有些失落,艰难地咽下饭,落寞道:“好。”
闷闷地吃着饭,她猛地抬头,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兴致,问弟弟,“知意,你还记不记得,有次圣诞节,你因为看了舞狮表演,专门去电玩城抓娃娃,抓了一个小狮子送给我,当生日礼物。”
她把生日礼物这几个字说得稍重。
张知意愣愣地回想着,而后点了下头,又闷下头吃饭。
“咱们今天晚上再去吧,我想……”
她哑然失声,余光里,妈妈的手伸进盛鸡蛋的碗里,而后,拿出两个鸡蛋放在她的手边。
她手指一颤,心脏突然活了般激动地跳了一下。
姐姐忽然停下声,张知意懵然地发出声,“嗯?”
他看着姐姐伸手抓住桌上的两个鸡蛋愣神。
接着,他面前也递过来一个。
何轻云分了两个人的鸡蛋,拿过自己的,她左手拿着鸡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咕噜噜”滚两下,两手轻松地剥下了壳。
她左手四指捏着鸡蛋递到嘴边,小拇指的残缺猛然映入张俊宇的眼眸。
每次看到,张俊宇就心悸。
刚才的欣喜在看到妈妈的手时陡然平静,她垂着眼眸,也拿了个鸡蛋在桌子上敲了下,咕噜噜地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