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入宫谒拜
依礼官员车轿不得入宫墙内,车夫稳稳将车马停于兴安门外,早有一众内侍于檐下等候,只等官眷下车便引她们入内。
江萱同江夫人一架,等江夫人下车站定,江萱扶住阿芷的手踩住木梯步步下轿。无意间抬眸,江萱只见红墙绿瓦相得益彰,肃穆之感顿时油然而生。
如今天未沉,落日洒尽余晖,零散缀于那片片琉璃瓦上,江萱仰头望去只见一片碎金瑰丽,难怪这皇家宫苑是诸王梦寐以求、必争之所。
江萱于心底感概万千,一内官早踏步上前朝江家众人恭敬揖礼,堆笑道:“江侍郎,请遂奴往这边走。”
“有劳姜内监了。”江老爷似与那内官相识,朝他长揖回礼,江家余下众人更不敢无礼纷纷行礼见过。
那姓姜的内官见此忙说“不敢”,然明眼人都瞧得出他面上笑容登时真切几分。
“今朝太后寿诞,皇后娘娘诸多忙碌,苏宫正与掖庭令不得空相迎,故遣奴出来接一接江侍郎与江夫人。”
今日入宫之人众多,那姜内官也不多话,遂转身领江家众人自兴安门入内宫。
不过方跨过兴安门,江萱便觉兴安门前后是两番风光。兴安门外车马往返热闹不已,偶有几道交往寒暄声可闻。
而自兴安门入内行走,方才嘈杂喧哗声顿无,偶有同行官员也只是侧耳私语,全不敢似适才那般放肆。
江萱头回入宫,自然是瞧这座宫城新鲜。举头望两侧宫墙看去,行走间那红墙绿瓦一如水面波光粼粼,远处轻微丝竹管弦乐声传来,更有如置身瑶池仙境之感。
与庐州江家和京城江宅古朴庄肃相比,皇宫更显巍峨华丽,也把天家富贵无极、高高在上衬托得淋漓尽致。江萱仰头望去,那高高的宫墙将青天白云禁锢一处,也将一个人压得直不起腰来。
大约是江萱看这样的风光想得太入神,待她回神却见江家众人已距自己好几步,皆回头注视她等她。江萱面上一红,连忙加快脚步赶上。
“你这孩子,是不是走累了?”江夫人见她这般也没有怪罪,只当是江萱体力弱吃不消,挽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前头还有些路,你且再坚持片刻。”
江萱没有辩解,只是微笑点点头。走了这么些时候,她也却有些疲累。然她回望身后,那兴安门仍遥遥可见,只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江萱轻叹一声,前头带路的姜内官却将江夫人母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只见他停下脚步,转身竟朝江萱和颜悦色道:
“陛下太后体恤各家夫人姑娘行走劳累,却也不好违逆祖宗规矩,只在前头那道门后设置软轿供夫人姑娘行走。”
“是,多谢大人。”宫中内监因身体残缺大多脾气古怪,如今这姜内监竟对她一个丫头如此和蔼,实在令江萱受宠若惊。
“江姑娘不必多礼,这是奴应该做的。”姜内监见江萱如此识礼,眼底流露出些许赞叹,转头对一旁不苟言笑的江老爷称赞起江家教子有方,不愧是书香大家。
江老爷自谦不已,然那姜内官却突然有了兴致,引江家众人行走于宫道之时更是与江老爷谈话不休,关系密切宛如交往多年。
“皇后娘娘常念叨江家三姑娘,只是碍于身体不好不曾召夫人姑娘进宫。本想着春宴能同江姑娘见上一面,未曾想那日江姑娘身体不适未曾进宫,娘娘念叨了好久。”
姜内监言笑宴宴,却也将他自己的身份来由道出一二,原来他竟是皇后身边的人。
江萱微微吃惊,犹记得去岁秋闱之时曾遇皇后近身伺候的岁荷,岁荷初见她时恍惚模样江萱记忆犹新,而今又遣身边内监出来相迎,实在令人费解。
“奴在皇后娘娘宫中伺候多年,倒是头一回见皇后娘娘这般念叨一位未出阁的小娘子,想来江姑娘也是有后福的。”
姜内监话中有话,朝江萱含蓄一笑,瞥向江萱的眼神越发和善。
“小女承皇后娘娘看重实在是江家之幸啊!”江老爷微笑感慨一句,可那笑容里并无半丝喜悦之情,反倒隐有一道忧虑。
姜内监看不出来,仍乐呵着给江家众人引路。又走了半刻,姜内监停下脚步,已然走到软轿放置之处。
姜内监不过一招手,那抬轿的宫人立马上前。江夫人、裴氏和陈氏赴宴多回自是知道流程,熟练地踏步上轿。而江萱头回入宫却也不敢露怯,紧随几人步伐上轿坐下。
那软轿不同于外头的车架,只能供一人坐下,阿芷也只得跟在软轿后面随行。
未等江萱回头要与阿芷说几句话,只听得一声绵长“起轿”,江萱顿觉软轿一晃险些没坐稳,好在及时握住侧边才不至于跌落轿撵惹人笑话。
江萱调整坐姿,却感觉怎样坐都不如方才自己走走舒服,时时感觉要跌落轿撵。然前头江夫人等人却坐得稳当,江萱也不好说停轿二字。
就这样不知道晃荡了多久,江萱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抬轿人渐渐停步放轿,江萱等人已然到了一座巍峨宫殿。
只见那宫门前写着“永安殿”三字,江萱来不及细想,见前头江夫人三人皆已下轿,她们的前头亦是排了好些人。
江萱抬步往江夫人身侧走去,回首远望时却没见江大人等人跟上来,心里疑惑不解。
江夫人看出江萱疑惑,压低声音解释道:“今儿是太后生辰,各家女眷应先拜见太后皇后才是,如此礼仪规程切不可错。”
江夫人的话中提及宫规,江萱郑重点头,又闻江夫人说道:“你爹爹和两位兄长应去拜见皇上了,等开宴时便可见到。”
江萱再度点点头,永安殿外妇人众多却无一人敢闲话,一一排序姿容恭敬等待太后召见。
江萱被这氛围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又念及李谙之事心里更是不安宁,只盼太后不曾记得此时才好。
裴氏见江萱难得有紧张之色,思及这是江萱头一回进宫朝贺难免慌乱,亦出言宽慰道:“太后娘娘是个极为宽和的人,妹妹只需依礼朝太后行礼问安变好。”
陈氏也在旁安慰几句,江萱笑着两位嫂嫂的好意,心里不由定了一些。
未多时前头各家夫人已然参拜完毕,只听见内官高声道出前来祝贺官眷名号,江萱敛容整衣恐有失礼之处,立马随江夫人一道进殿恭贺太后五十五寿诞之喜。
“礼部侍郎妻新安郡君携家眷恭贺太后千秋!”
迈向层层台阶,江萱低眉垂眼,不过瞬息的功夫便走完那十几级台阶。永安殿正门大开,殿中央一妇人静坐高台看不清面容,两侧那些先前进去恭贺的妇人端坐,目光直白朝殿外看去。
被这样多的人注视,江萱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可如今她代表不仅是自己更是江家,遂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双眸视地跟随江夫人进殿恭贺。
“臣妾携妇、小女拜见太后娘娘,恭贺太后娘娘千秋金安,松鹤长春。”
江萱紧随下跪,叩拜问安之时鬓间佩饰无一发出动响。上座之人微微点头,旋即唤几人平身。
“江夫人许久未曾入宫了,说来我们祖上也曾有亲,应当常来常往的好。”
座上老妇人言语虽听着亲近,可其中却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漫不经心,将那份热络疏离些许。
江夫人依旧垂首恭敬回话:“臣妇岂敢与太后娘娘论亲戚之情,能得太后娘娘几分记挂已是荣幸之至。”
太后依旧端笑,身侧内官见时辰差不多,欲请江夫人等人入座,忽有一道刻薄声音临时闯入,硬把那内官言语的话语挤到一旁。
“世人皆说江家乃礼仪大家,可我怎么听闻江姑娘入京一年了,这才头一回拜见太后娘娘,是不把太后放在眼中吗?”
江萱循声望去,只见太后下座第一席有一身着绛红色衣裙老妇人正望向江萱母女,尤其是对江萱更是满眼喷火,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而在老妇人身侧,一位比江夫人年轻几岁的妇人面有讪然,试图劝解那老妇人。老妇人也不理她,依旧板着脸不善注视江萱几人。
江萱心念流转,已然知道此人便是李谙的祖母——博陵郡夫人,至于她身边的那位则应当是靖海侯夫人。
博陵郡夫人怨恨李谧给李谙的那一顿教训,连带着恨上了江家。月前她求太后为李谙做主,非但没让江萱受罚,更害得李谙丢失世子之位。如今在这遇上,可不得恨得牙根痒痒吗?
先前江夫人曾有言,博陵郡夫人遇事昏庸已然惹恼了太后,太后碍于娘家面子一直忍耐。
而如今在这样的场合上,博陵郡夫人不顾太后颜面责问江夫人,太后怕是心中对这位娘家嫂子愈发嫌恶吧。
果然,江夫人尚未来得及回话便闻高台之上一声制止,随后一道半是安抚半是威胁的话语传来:“江姑娘出入京城还需调养一段时间,吾倒是见你这两日进宫少了,连宫里的礼数都忘了。”
太后斜睨博陵郡夫人一眼,博陵郡夫人虽愚钝却也看出太后不满之意,只得闭嘴不言,然看向江夫人等人的目光仍是充满敌意。
博陵郡夫人是个愚钝的,可靖海侯夫人却是聪慧,见殿内气氛不嘉忙出言打圆场:“姑母说得对呢!侄媳看江家几位夫人与姑娘想是站累了,不如早些坐下同姑母说说话,也好亲近些许。”
“你倒是个懂事的。”太后闻听此言朝靖海侯夫人投去赞赏目光,又抬手赐座,此番闹剧方才平息。
未几,又有一家来恭贺。江萱整理衣裙坐下,目光有意无意再靖海侯夫人婆媳身上打转。
靖海侯夫人见江萱注视自己,只是朝她友善一笑,而博陵郡夫人却是不肯拿正眼瞧她,翻了个白眼就往别处看去。
这对婆媳倒是有趣。
江萱浅笑回礼,对靖海侯府中诸事多了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