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乐安县主
各家夫人出身相异,夫家层次亦不同,因而各家相聚大多是文归文武归武。
至于今朝踏青宴,出席的则大多是勋贵世家的夫人小姐,出自寒门的普通官员女眷根本没这资格接受邀请。
王夫人出身勋贵,夫家王氏乃显赫世家,几个女儿分别许嫁文臣武将,是以无论是哪个圈子她都能沾上边。
王夫人含笑挽着江萱款款往浔阳王妃那圈走去,周围好几位江萱没见过的夫人,观其穿着像是哪家的公爵侯爵夫人。
“王家姐姐。”不同于对待其他寻常官眷的骄傲模样,浔阳王妃对王夫人颇为客气。
“王妃。”
两拨人相互见礼,江萱目光却落在王妃身旁一位粉衣年轻夫人。
这夫人看着不过十八九岁,举止却格外端庄,那粉色衣衫穿在她身上娇媚可人却不妖娆。若不是梳着妇人头,江萱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那夫人见着王夫人脱口便唤“婶婶”,莫不是与王家有亲?
王夫人微笑点头受礼,便向江萱介绍起这圈人来。
那妇人在这圈人中年纪最小,王夫人便从她这开始。
“这位是昌平长公主的女儿乐安县主,如今也是宣宁侯夫人。”王夫人指着她继续说道,“你舅舅的堂姑正是她夫婿的祖母。”
昌平长公主是太后养女,与陛下甚是亲近。早年嫁与先帝发妻之弟聂侯,又诞育世子与县主,为人温厚有礼,无论宫内宫外对这位长公主的评价远比华阳长公主好得多。
然京中姻亲弯绕一时难以理清,你家称姑姐我家称婶嫂之事数不胜数。江萱对着眼前这位县主,在称谓上犯了难。
若按着辈分江萱应当称呼她为表嫂;可县主与江家为转折亲,还是长公主之女,江萱又不清楚她的性情,随意攀亲怕惹她不快。
不过好在她有诰命封号在身,江萱转念间便定下称呼,上前一步万福道:“县主…”
“妹妹不必客气,若是妹妹不嫌弃称我表嫂就好了。”县主性子比江萱认为的柔和不少,并未因自己是皇室宗亲的身份而轻慢江萱,反倒对江萱似乎格外亲近。
见县主与江萱颇为亲近的样子,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介绍起其余几位夫人。
什么锦乡侯夫人、永平伯世子夫人都还是次要,当王夫人介绍到景国公夫人时,江萱忍不住多看两眼。
与想象中的恶毒夫人不同,景国公夫人大约五十出头的样子,面容端方相貌平平,虽保养得当,可仍能见其眉心因忧思过度而有一道深深刻迹。
大约是在思考些什么,江萱上前给她行礼时,景国公夫人恍若未闻,还是身侧的永平伯世子夫人用手肘轻碰她才反应过来。
“好孩子,起来吧。”景国公夫人声音极为温和却透着股乏力疲惫。见着江萱朝她行礼问安,景国公夫人和善一笑,眼角皱纹亦如鱼尾般荡开,平添岁月年纪。
“这便是你那外甥女吧!果真生的如花似玉。”锦乡侯夫人同其他几个夫人在一旁恭维,拉着江萱止不住地问,“如今几岁了?平日喜欢做什么呀?”
“今年十三了,平日里喜欢读书习字。”江萱恭敬又不是亲近地一一作答,王夫人站在一边慈爱地看着江萱。
“哎呦,不愧是王家的女儿。”那群人忙着恭维王夫人,浑然忘记了江萱实际上是江家的女儿,令江萱心中有些不快。
她微微别过头,却见王夫人对着这些恭维颇为受用的样子,双眸一沉,只好按下不满。
而那边闲谈的妇人们话锋一转,谈论起江萱相貌来。
“我怎么瞧这江姑娘有些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
“哎,确实……”
“你觉得像不像那位博学多才的江大小姐!”
“这么一说还确实……”
十几年前,江家大小姐色艺双绝,冠盖满京华,压得京中一众女子抬不起头来,上门提请者络绎不绝。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江大小姐竟然与金陵寒门出身的探花郎结为连理,一时间京中多少侯爵世子的心都碎了。然当后来江大小姐死讯传入京城,那些嫁与爱慕者的妻子闻听此消息,不免长舒一口气。
可如今这江姑娘长得和当年那人六七分相似,一些被艳压的回忆涌上脑海,众人脸色不自觉难看起来。
众人言说纷纭,王夫人面色陡变,她从前与这位江家大小姐相处尤为不快,偏生有人没眼色地提醒她,说她这位外甥女脸上没半点王家的影子,心里越像是有团火在燃烧,怎样都无法熄灭。
“世人皆说女儿效姑,我看呐这份气度则更贴你王家。”
景国公夫人年纪不大辈分却高,在座的都要称呼她一声老祖宗,眼下她出言缓和气氛,众人皆好揭过此章。
在众人附和安慰声下,王夫人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不再板着张脸,场面又渐渐热络起来。
然江萱经刚刚那一遭,神情却更加尴尬。她心里自然清楚为何自己会与江大小姐如此相似,可方才众人的言行举止却令她更加困惑,为何每每提到江大小姐,大家的表现都会如此奇怪?
县主年岁小些,自是不知道长辈们之间的渊源,见江萱神色不好,便提出带江萱去外头。王夫人亦没了刚刚的好心情,听了县主的建议自然无不许的。
县主朝在座长辈们行礼告退,便领着江萱往外头去了。
挽着江萱的手臂沿着回廊往后头走,县主体贴地为江萱找不:“里头人多,江妹妹难免觉得气闷,出来走走也好,我们也可说说话。”
“是。”江萱虽笑着应了,但笑意不达眼底,与县主说话仍是守着规矩,不敢有半点越矩。
县主权当江萱与自己尚不相熟,仍温和笑着与江萱搭话:“上回宣容的春日宴,我因家中有急事没和妹妹见上面,现下可好了,总算是见着了。”
“县主同郡主很熟?”江萱侧目看着这个唤着郡主的小字的女子,日光透过层叠树叶打在她的侧脸。
许是自己看的不真切,江萱总觉得这位县主面上的愁思与刚刚景国公夫人脸上的无差。
“自然是极熟。”县主随意将手中帕子一折,眉眼含笑骄傲地说道,“浔阳王是我舅父,常年驻扎边境。我母亲怕王妃与宣容在京城无趣,常过府叙话。”
江萱脑中突然闪过那日红衣少女的身影,在京皇室中,似乎除了华阳长公主和她的一对儿女外,皆是兄友弟恭、君安臣乐。
县主察觉到江萱的走神,问道:“江妹妹想什么呢?”
“没事,有些走累了。”
“哎,听说宣容约了人在前头蹴鞠,妹妹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也好歇歇。”扯住江萱的衣袖,县主见江萱确实有些气喘,贴心地指着前方说道。
江萱应声点头,随县主一道往前走。
正如县主所说,还未走到前头便能听到一阵欢呼叫喊声。远远看去,果然有一群女孩你追我赶好不痛快。
江萱观望着,这群女孩似乎分为两队,其中一队正是以郡主为首,而另一队跑得正快,江萱定睛一看原是李谧。
周宣容今日梳了高马尾,又穿了件绛红色胡服,跑动之间英气勃发,与春日宴襦裙长袖的俏丽模样迥然不同。
而另一边李谧则身着墨绿色胡衣,脚踏胡靴,与周宣容分庭抗礼。只见她足下那颗球左闪右避,灵活穿梭于敌队之间,甚至于她身后的队友都难以跟上她的脚步。
周边早就摆好看台矮桌,上设时令鲜果点心,又摆花朵装饰,一派花团锦簇的样子。
县主携江萱来到一处人少些的看台,预备好好观赏这场蹴鞠大戏。
二人刚坐下许是动静有些大,这桌上原本坐着看戏的人不耐回头,谁料看见的是江萱与县主,神色一下转喜,惊道:“萱妹妹!县主!”
“阿琰姐姐!”“阿琰!”
正是江萱上回在春日宴结交的陈琰。陈琰见到她们俩很是高兴,尤其是看见江萱,忙将桌上果盘与餐点往她面前推。
“早听说你与县主今日要来,我与宣容等了好久。谁知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喏,她便跑场上撒欢去了!”陈琰也没和江萱与县主讲什么虚礼,开口便是打趣。
“你呀就别提宣容找补了!”县主看着场上玩得正酣的身影,忍不住轻笑掩唇,回嘴道, “定是她耐不住性子,要与静言比一比,这才不等我俩。”
见县主轻而易举揭破“谎言”,陈琰索性也就不替周宣容遮掩,赶忙撇清关系道:“我可是劝过她了,县主可别赖我!”
“那可说不准!保不齐你就在一旁怂恿呢!”县主也没有放过陈琰的意思,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继续说道。
江萱见二人说说闹闹起来,亦被这氛围感染,难得展颜浅笑起来。
陈琰见状江萱难得一笑,也不放过江萱,上前就是轻捏江萱的小脸,嘴上不依不饶道:“好你个萱丫头,我好心给你占桌,你居然也笑我啊!”
“关江家妹妹什么事?你自个儿愿意的,可别赖她。”县主见江萱吃痛,轻拍陈琰的手,玩笑说道。
陈琰却奇了怪了,按说这是县主与江萱第一次见,没曾想县主居然这么护着江萱,反而责怪起交往多年的自己,疑惑挑眉。
正要再说些两句,却有两个丫鬟各自端着盖着一红一绿绸缎的漆盘来她们这桌讨彩头。若是压周宣容那队赢,则将彩头放置红布中;若压李谧胜,则放到绿绸中。待一会儿这场蹴鞠分了胜负,便可分了对家的东西。
南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