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挪窝
“嘀——嘀——”,姜禺一脚油门直接把车开到了安乐大道69号,他看见崔珩和谢安从反封建迷信宣传办事处出来,按了两声喇叭,但在嘈杂的闹市里并不明显。
老街道路窄,往里走过一个街口有一个小学。以前崔珩来地驻办的时间比较早,错开放学的时间段,这条街就显得很冷清。到了差不多四五点钟,路上就会出现很多接小孩的车辆,机动车与非机动车混杂在一起,两边还有卖糖画糖葫芦、烧烤炸串、煎饼饭团的摊贩,行人人来人往、停停走走,显得道路十分拥堵。
姜禺本想找地方先停车,但他看到两人走在一起交谈甚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心里霎时间泛起一阵酸。“嘀—嘀—”后面的车辆见见姜禺停了,都纷纷响起喇叭催促,一时间整条长街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姜禺被喇叭声猛的一惊,连忙想要开车让路,但是前前后后的路没过一会就堵住了,倒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此时的崔珩和谢安二人正从办公大厅出来,被不寻常的车况吓了一跳。崔珩一眼就看见了姜禺,谢安也几乎是同时发现了他。谢安连忙跑上前去,招呼姜禺把车先从侧边开进地驻办的小院里去。姜禺开车进院,崔珩和谢安就在路边等着他。
崔珩看见路上有卖糖画的,心头一动,小跑过去买了一串。画糖画的是一个小老头,他从烧热的锅里舀了一勺糖浆,糖浆从铁勺漏下浇在石板上,勾画定型,一只孔雀栩栩如生。
她想起来小时候她吃什么姜宝都想尝一口,就给姜禺也买了一串。买了两串之后,她心想,让谢安看着他们吃有些不好意思,就索性再追了一串。最后买了一只孔雀、一棵树和一只猫。
谢安和姜禺停完车从小院里出来,崔珩拿着刚做好的糖画站在路边等他们。待到二人跑过来时,崔珩把孔雀递给姜禺,猫递给谢安。三人索性就蹲在路边啃糖画。
“什么时候走?”姜禺首先开口。
“元旦假期之后。”崔珩回答。
“你呢?”姜禺又问向谢安。
谢安莫名其妙:“我什么?”他指了指身后的办事大厅,“我旷工,你给我顶过?”
崔珩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画面。似乎是很久以前,崔珩偷偷挖走了一瓶孟姜姜埋在槐花树下的新酿酒,被孟姜姜逮了个正着。眼看着崔珩就要被孟姜姜扯住脖颈,她一个抛物线就把酒瓶子甩到了谢安的怀里。
当时谢安正好在接待从天庭来的贵客,路过孟姜姜的百树林。天上忽然掉下来一个眼熟的酒壶,他下意识接住,心下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原本滔滔不绝的官话戛然而止。
果然,孟姜姜在前方出现,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崔珩自己躲到了一棵树后面,她注意到谢安身边还有一个人,粉雕玉琢的少年模样,却端出了一副端方有礼的老先生姿态,心头莫名地痒痒。
她悄悄摸上前去,从后面扯了扯少年宽大的袖袍。少年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穿着红蓝衣衫、束着高马尾,笑容狡黠,桃花眼角闪着精光的少女,脸蛋咻地一下红了。
谢安注意力全部都在孟姜姜身上,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直。崔珩趁他不备,朝少年比出了一个“嘘”的动作,扯住少年的袖子,悄悄往后一拉。少年被她扯得一踉跄,竟直接跟着她跑了。
崔珩在少年跟着自己跑出来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闯祸了。骑虎难下,她心一横,竟直接带着少年钻进了百树林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到了一棵桂花树下,哼哧哼哧又刨了一壶桂花酒出来。
“尝尝”,崔珩把酒塞拔出来,往嘴里倒了一口,递给少年,“这是我和孟姜姜当年一起埋的百年桂花酿,有我的一份,给你喝,不算偷!”她擦了擦嘴巴上的酒渍,咧嘴笑了起来,嘴唇亮晶晶的,露出一口皓齿。
少年蹲在旁边看她,呆呆地接过酒,也往嘴里灌了一口。入口是浓烈的桂花香气,入喉却有一股冲鼻的酒气,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崔珩笑意更深:“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今天的事情不许唉唉唉!”话没说完,她就被孟姜姜扯着辫子揪了起来。
“崔!珩!”孟姜姜一双美目燃起熊熊怒火。
“你,你,还有你!”孟姜姜指着崔珩、少年,还有身后被她指到就配合地蹲起来的谢安,“都给我去搬酒坛子,将功抵过!”
孟姜姜新酿了一整面墙的酒,正愁拉不到人做苦力,三人就送上门来。她一手叉着腰在边上指挥,“这一坛子梨花白,搬去那边。那是桃花笑,搬过来。”当天一直搬到很晚。
最后少年回天庭复命误了时辰,崔珩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他招出个什么来找她的麻烦。所幸什么也没有发生,想必是少年用什么理由搪塞了过去。
那天他们搬完之后,孟姜姜总算发了一回善心,一人递了一壶酒。三个人累得像牛一样,蹲在林子旁边一饮而尽,当晚崔珩就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现在这三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嗦糖画,跟当年比起来,也算是异曲同工。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姜禺看向崔珩。
崔珩有点惊讶于姜禺超人的观察力,她明明也只是今天才跟谢安提起过。她回答,“我不知道,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可能是高中,反正最近也想起来了一点往事。”
“想起了多少?”谢安问。
“没多少”,崔珩叹气,“偶尔想起来一点零碎,孟姜姜的假酒害人。”
崔珩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姜禺和谢安对了一下眼神,嘴角都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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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崔珩新官上任。
她提着大包小包,踌躇满志地准备去往千城山。崔父崔母得知女儿要长期出差,准备了很多东西。崔父打算亲自送她,但崔珩不希望父亲以一介凡人之躯踏上千城山的地界,连连拒绝。未果,实在坳不过。
结果姜禺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搂着崔珩的肩膀说:“伯父,我送阿珩去就行,您放心,那个地方我熟悉。”
崔父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姜禺和崔珩二人,恍然大悟。他不再坚持,挥了挥手,“去去去,我算是多余了。”
这招确实奏效,崔珩松了一口气,偷偷瞪了一眼姜禺。
与崔珩一同前去的,还有孟柯和张磊,她曾与这二人在高来姊事件中并肩作战,算起来,也才不过几日的功夫。陆铭告诉崔珩,这两个人是千城山这一代的守山人,每旬巡山一次,以前都是从市区两地往返,以后就直接住在千城山。
崔珩曾经问过陆铭:“守山人不会被千城山的阴气损伤身体吗?”
陆铭回答:“当然会,因此每一代守山人都活不过四十。”他对崔珩说,“如果长期居住的话,可能寿数会更短。以前交通不方便的时候,他们的上一辈都是住在山里的,几乎都是英年早逝。这个族群没剩下几个人了。”
“不过你来了问题就解决了。”陆铭补充道,“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崔珩有些沉默,她隐约能够猜到一些千城山的情况。原本山里是有一些村庄聚集的,很热闹,每年三月和七月各开一次鬼市,凡人鬼怪各自摆摊叫卖,互相交换信息和物资,很多人慕名而来,偶尔还会有神仙混进来。
后来村里的人出去了,山里冷清了,阳气逐渐压不过阴气,留在山里的人也开始疾病缠身,就这样人丁更加凋敝。到最后这里就变成了一座荒山鬼城。
好在崔珩终于到了,只要她压住山里这些不安分的阴魂,再吸引人流,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说不定鬼市都能重开,她可是好多年都没见过,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千城民居,两辆车分别驶进了不同的院落。
崔珩的住所是一个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里有竹林和石质的桌椅,往里走是一个榫卯结构的仿古建筑。这是她自己挑的一处院子,略有些简陋,单胜在清幽,更重要的是,方便她的朋友们前来拜访。
孟柯和张磊下车的地点就直白很多,依旧是他们上次留宿的招待所。只不过这次他们长住,住宿的地点从单间升级成为了套房。
崔珩起初觉得很惊讶,问他们:“你们不要换个地方吗?”
张磊摸着自己的寸头说道:“俺住这里都习惯了。”
孟柯则更加直接:“这个院子原本就是我们孟家的产业,只是这些年没人了而已。我住这里顺理成章,不必挪窝了。”
崔珩只得连连点头。张孟两家原本是这山里的大户,近百年族人才逐渐迁了出去,但即使迁出去,也世代承担了守山人的职责。
孟柯撩了撩自己的波浪卷,又给崔珩抛了一个wink,她安抚崔珩说:“小丫头别担心,明天带你四处去逛逛,这里姐熟,姐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