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书籍
徐幼宁亭亭立在门外,甜甜的笑着,左手捧着鲜花,右手提着果篮。
“我可以进来吗?”
满月稍稍侧过身体,“请进”
徐幼宁将礼品放在桌上,等着满月从门口移动到客厅,才和她一起坐下。
她嫣然一笑,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
“我是代表云玺公司过来慰问你的,我们画廊的画都是很昂贵的,多亏了你帮忙,不然云玺一定会损失惨重,尤其是非明”
她止住声,眼神飞快掠过满月的脸,继而笑道,“尤其是非明那幅《彼岸》,珍贵程度可不是用钱能衡量的,所以非明再三
嘱咐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满月脸上淡淡,却又不失礼貌,“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徐幼宁嘴角上扬,身体微微后仰,“我也不过是在做该做的事,我们不都应该做自己该做的事么?这就叫自知之明对不对?
看我,说什么呢,应该叫各司其职”
满月听她心不在焉的说着话,言外之意却呼之欲出。
“麻烦帮我转告若老师,谢意心领了”
她缓慢起身,打算倒杯水给徐幼宁,徐幼宁从她手中接过茶壶。
“你脚不方便,还是我自己来吧”
满月随她的意,水倒上了,徐幼宁没有喝的意思,再次坐回沙发。
徐幼宁默默看着满月,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一个热血上涌的拳击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闷气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满脸紫涨。
倏忽,她心思一动。
“上次见到你,我以为你是非明什么重要的人,原来不过是普通朋友,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巫女跟异族,怎么可能呢”
她轻笑出声,看满月半天无动于衷,便坐直身体。
“非明之前在这里,住的是哪个房间?”
满月随意指了指楼上,“左边第二间”
“介不介意我进去看一下?他说上次搬家搬得急,恐怕有重要东西落下,叫我顺便看看”
满月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一摁,“你随意”
徐幼宁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才悻悻然离开了,满月以脚伤为由,口头送了送。
客厅门“砰”的关上那一刻,她心里琢磨,徐幼宁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从端庄大方的公关小姐,变成气鼓鼓的河豚。
徐幼宁看起来比她还小,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倒也天真可爱。
想到她一进门就冲自己发难,满月笑着摇了摇头,笑着笑着,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她搬进来有一段时间了,那个房间却从未踏足,不妨趁此机会,进去瞧一瞧。
她一步一步蹦上台阶,站在门前那一刻,才发现房间其实落了锁,她用力晃了晃门把,整个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咔嚓一声,居然开了。
原来房间并没有上锁,只是因为残留磁场的存在,才没有被徐幼宁打开,但这股磁场,却没有拒绝她。
她开始怀疑徐幼宁话里的真实性来。
房间空空如也,落地窗的窗户开着,吹进来的风扬起窗帘的下摆。
床铺整整齐齐,桌面和架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满月想起,上一次在这里见到若非明的场景,那个时候的他,还在为她不告而别的事愤愤不满。
她印象中的若非明,总是一副傲娇又气呼呼的模样。
“若非明,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她自言自语,说完后,才发现两腮的肉都快堆到下眼睑了。
窗外的风景浪漫唯美,满月坐到床沿,试图感受若非明的艺术家气质。感受了半天,一无所获,倒是床头夹缝里,一本粉红色封面的书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本掉落的书籍解救出来,看清书名后,不由得瞳孔放大,面红耳赤。
她的心口砰砰直跳,手指抵在唇边,快速浏览几页后,将书塞到了被子下方。
若非明,居然会看这种书!一想到他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就觉得很割裂。
可他为什么要看这本书,难道是为了……
答案几乎脱口而出,楼下孩童的身影却打断了她的思路。
“站住!”
她扒着窗户,大声呵斥那几个鬼鬼祟祟,翻进花园,不停朝里张望的孩子。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只有一个胆小的男童待在原地,忘了逃跑。
满月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到花园,本以为男孩早就逃之夭夭,没想到对方竟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显然是被她的气势喝住了。
满月坐到花园的长椅上,朝男孩招手,“你过来,坐我身边”
男孩绞着手指,下巴戳着胸膛,每走一步,都抬起头来看满月一眼。
满月不想为难他,语气放和缓,“不想过来,站那也行,我问你,为什么总跟他们一起来偷看我?”
男孩脸色煞白,吞吞吐吐,“是,是一个大哥哥,给我们好多零花钱,叫我们来看看你每天在做什么”
“大哥哥?什么样子的大哥哥?”,满月蹙额,心中七上八下,“是异族吗?”
“是异族,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个子高高的,有点胖,眼睛很小,说话总是慢慢的,看起来有点傻”
满月在脑海中筛选着,符合男孩描述的样貌,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她垂下眼睛,不知怎的,略微感到失落。
男孩慢慢挨近她,“姐姐,你长得好漂亮,那个大哥哥应该是在暗恋你,我知道这样偷看你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满月微笑,拍了拍他浑圆的脑袋,“你小小年纪,还知道什么是暗恋,知错能改,真是个好孩子”
男孩咧开嘴笑了,“那我以后,可不可以过来找你玩?”
满月正愁没人陪她打发时间,“你以后想来,可以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不过要记住,只能一个人”
她可不想把夏侯君里的房子改造成儿童乐园。
男孩答应着跑开,还不忘停下来,隔着栅栏喊道,“姐姐,我叫小光哦”
满月笑着和他挥了挥手。
韩灵搀扶着重伤的夏侯君里回来时,满月已经灭了房间的灯。
听到动静,她忙出来搭把手,和韩灵一起把夏侯君里搬到了床上。
夏侯君里虚弱的躺在床上,腹背均有着长而开裂的伤口,血算是止住了,但伤口还在往外冒着瘴气。
满月用掌心隔空抚过,瘴气慢慢消失,很快又溢了出来。
她循环往复的操作了多次,瘴气才基本消退。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对守在一旁干着急的韩灵说,“中毒太深,我已经尽最大能力清除,剩下的,就靠他自己消化了”
韩灵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拿起桌上的药箱,“你去休息,我来处理伤口”
满月会意,带上门出了房间,顺便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
过了很久,韩灵才拿着带血的衣物从夏侯君里房间出来,见满月还在客厅,疲惫的坐到了她边上。
“灵姐,夏侯老师好点了吗?”,满月关切的递给她一杯水。
韩灵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目前看来,情况算是稳定了,没办法,他不肯去医院,说是猎协的医院,一旦进去,没十天
半个月出不来”
“是被异人袭击的吗?”
韩灵沉默一会儿后,开始低声抽泣,“市中心发生暴乱,情况紧急,君里刚好在附近,不等支援自己就过去了,他寡不敌众,才被伤成了这样”
满月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看来,外面的局势,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我真后悔当时没阻止他,现在想想,还是后怕”
韩灵颤着肩膀,呜呜咽咽。
满月默默给她递去纸巾。
韩灵现在的样子,和当时周大海失踪,张君羊的反应一模一样。满月终于确定,先前她说的帮忙,是另有所指。
只有自己留下,韩灵才有机会住进来,和夏侯君里朝夕相处。
“灵姐,你是不是很爱夏侯老师?”
韩灵腮边染上一抹飞红,抬手拨去满月脸侧的发。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爱上他了,那时候,我刚出来工作不久,他是队里的意气风发的小领导,情窦初开,我每天都找借口去见他。后来,我听说他一直有喜欢的人,可我不在乎,我愿意等,这一等,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厢情愿,明明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可从韩灵的眼里,满月只看到幸福与快乐。
她不禁自问,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心甘情愿到如此地步吗?明知没有结果,也会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面对满月的无言,韩灵洒脱的笑笑。
“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爱情就算是毒药,也会让人甘之如饴的”
“喜欢的人……”,满月回味着韩灵的话。
韩灵突然扭过身体,眼角露出几分狡黠,“脸这么红,你是不是也有了喜欢的人?”
满月摸了摸脸颊,果然红得发烫,“没有,我只是,热的”
“有没有,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人都没有办法知道,有时候呢,也会出现爱而不自知的情况。爱情就是这么奇妙,让你哭,让你笑,让你欢喜让你忧,你无时无刻不想见到你爱的那个人,思念,担忧,吃醋,期待,爱就像人生不可或缺的调味品。你可以想想,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脑海里想的是谁?”
像被一股电流击中,满月脑中一片混乱。
她胡乱应着韩灵的话,自以为很淡定,实则破绽百出的逃离了客厅。
…………
到了后半夜,夏侯君里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韩灵连夜叫来救护车,把人送去了医院。
满月因为腿伤不便跟去,在韩灵的嘱咐下留下来看家。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满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韩灵的话,像一面窥镜,她无意中窥视到了自己的内心,而镜子里的那张脸,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真的像韩灵说的那样么?她不置可否。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她接触的人太少了,总之她认为,今天晚上的事不足以说明什么。
倒是白天新闻里的画面,从若非明口中说出的那几句话,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雨势越发紧了,朦胧的雨幕遮住了窗外的世界,沙沙如筛豆的雨声模糊了人的听觉。在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树叶泛起闪烁的光,院子里积满了水。
满月把手扣在玻璃窗上,来回抚摸,感受上面的温度。
明亮刺眼的篝火,点亮了院落,在水面的映射下,散出烟花的光华。
红色的,热烈的,鲜明的,永不熄灭的,属于若非明的火。
…………
若非明站在滂沱大雨之中,溅起的雨水打湿他黑色的长风衣下摆。
身后的星伏,面无表情的替他撑着伞。
雨雾四起,透过高高的栅栏,小楼影影绰绰在眼前晃动。
他的眼睛湿润明亮,带着某种穿透雨雾的力量,无形的落在那扇小窗,久久不散。
“若先生,该走了”
星伏的语调慢而机械。
“不急”,他静立如磐石,声音空灵,像是对着那扇小窗呓语,“雨还没有下完,雷声随时会出现,雨停了,我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