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若非明回头,看了一眼朝自己跑来的娇小女生,又看了一眼满月,才转过脸问道,“有什么事吗?”
徐幼宁跑得急,一张小脸泛起了潮红,“若非明先生,我很欣赏你的灵气,也相信那幅画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我想听听你退赛的理由”
若非明冷漠的别开脸,“退出这种被限制在条条框框里的比赛,不需要任何理由”
“看来若先生对我们的比赛规则很不满意,那你知不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云玺不知几时出现在徐幼宁身旁,上下打量着若非明。
若非明听出他是这场比赛的主办方,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艺术家如果只会循规蹈矩,那艺术作品注定千篇一律,就像那些统一出厂的颜料,再怎么排列组合,调出来的也不过是些俗陋的颜色,永远打不破壁垒”
云玺一愣,转而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颜料才配得上真正的艺术家?”
“天然之色,我之所以退赛,是因为你们的颜料根本调不出我要的颜色,即使勉强接近,也不会是我若非明想要的作品”
云玺的笑里多了几分赞赏之色,“我这画馆里,倒有一些天然的颜料矿石,不知道若先生能不能继续完成大作?”
若非明有些意外,“可有白云母,雌黄?”
云玺点头,对身后的工作人员说道,“帮若先生磨些白云母和雌黄粉来,再拿份骨碟,广匀胶和酒精小炉”
………
美女主持人刚一播报若非明返场的消息,现场便再次沸腾了起来,有了老画家的“义愤填膺”,观众这回全是看热闹和等着看笑话的。
他们毫不顾忌满月和若非明的关系,在她耳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贬低和抹黑的话,甚至有人说若非明是资本家少爷,比赛一定有内幕等等。
他们更多看好老画家,批评若非明不懂艺术,不懂色彩搭配,年纪轻轻毫无经验又高傲自大。
满月已经不再为这些话生气了,她只觉得这些人可怜。他们穿着体面,又受过良好教育,到头来竟全是一群井底之蛙,只知道人云亦云。
从若非明和云玺的对话中,她就已经知道,这次比赛的冠军将花落谁家。那位叫云玺的画馆主人,对若非明的满意和赞赏都快从眼里溢出来了。
云玺绝对是个行家,他叫人准备东西的时候,满月就看出来了。
精妙高超的绘画作品,通常用天然矿石做颜料。将天然矿石磨成粉,再兑上广匀胶,因胶水易干,一般用骨碟加上小火慢烤着,以保持胶装。
若非明的实力,那可是连行家都认可的。
满月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紧张又期待。
若非明心无旁骛的调整着矿粉的比例,可出来的色彩效果总是不尽人意,只好一改再改。
观众席上开始出现不耐烦的声音。
调色盘换了几个,他终于开始动笔。只见他用一抹轻薄如烟,柔黄似霰,清冷又不失梦幻,明亮又不失朦胧,介于半见和玉色之间的颜色画了一轮满月,再薄薄带过整座海岛,沙滩,以及大海。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他用娴熟高超的技巧,绘制了一幅满月之夜的夏梦。
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无月明。
弦月冷而满月暖,月光的暖与海岛的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而蓝色的海滩又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对比。
笔落惊风雨,画成泣鬼神,现场无人不折服,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颜色,真是太独特,太震撼,太独具匠心了。
听着现场久久不绝的欢呼声,满月心里竟也有一丝丝骄傲。
老画家不知何时溜走了。
若非明没有应云玺的邀请,留下来参加颁奖仪式,留下地址后,拉起满月出了会场。
一群崇拜者追在两人身后要签名,若非明和满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撒腿就跑。
直到确保身后没有追兵,若非明才放开满月的手。
两人筋疲力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巧的是,竟是上次满月藏若非明的那个公园。
若非明开了一罐汽水递给满月,又开了一罐喝了起来。
回想起刚才的种种,满月意犹未尽,“想不到你的绘画天赋这么高,是遗传吗?”,
若非明望了她一眼,低头苦笑,“为了保护我,从出生起,父母就把我养在地下室,我只能通过画册了解外面的世界,久而久之我学会了临摹,再后来,只要我脑中有画面,就可以准确无误的画出来”
满月知道这是异人的命运,所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饿不饿?”,她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包薯片,递给若非明,“要不要来包薯片?”
若非明视若无睹,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道,“你不用可怜我”
满月努嘴,在心里抱怨,“这人,性格怎么那么别扭,时而冷漠,时而傲娇,时而天真又友好”
时间不早了,她站起身,刚想拍拍若非明的背,叫他帮忙提东西,却被他肩头一抹凭空出现的绿色吓得汗毛竖起,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若非明以闪电般的速度回头,不由分说把满月护在身后,一边对着空气警惕张望,一边不忘安抚满月,“别怕,别怕”
满月一把把他从背后推开,“你别过来”
若非明一头雾水,转过脸来问道,“我怎么了?”
满月声音颤抖的指着他的肩膀,“你,你肩膀上有只毛毛虫”
若非明淡定的瞥了一眼肩膀,见果然有只绿毛虫,便轻轻捏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真怪吓人的,不就一只毛毛虫嘛,拿走不就行了”
他四下搜寻,最后将毛毛虫放在离满月一米开外的灌木丛上。
“小家伙,下次别再调皮了,快走吧,再不走,当心那边的坏女人过来把你咔嚓了”
他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满月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什么时候说要弄死它”
他嗤笑,满不在乎的耸肩,“你们人类,对不喜欢或者害怕的东西,不就是会这样做吗?让其消失,眼不见为净”
满月其实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我觉得你对人类有偏见,人类不全都是坏人,就像异族也不全是好人,一个人的好坏,是天生的秉性,与种族无关”
“天生的秉性,呵……但愿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拥有高知卓见”
满月朝他靠近,“若非明,至少我不会因为你是异人,就对你避而远之,更没有想过伤害你”
若非明低头看她,眼里出现从未有过的神采。
长久的沉默后,他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提起地上的货物,“再不回去,我就要被烤焦了”
满月被他看得心慌意乱,直到远方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才想起重要的事情还没说。
她叫住前头的若非明,“若非明 ,那个……你自己回学校吧,我要回飞来岛了”
若非明惊得语无伦次,一连抛出三个问句,“你要回飞来岛?为什么回飞来岛?你怎么可以回去呢?”
“我为什么不能走?我本来就要走”
满月不明白,若非明为什么会她的离开感到意外,自己又不是他的保镖,难道还得跟他寸步不离吗?
“你难道不管……”,他意识到说漏了嘴,又改口道,“你不是答应夏侯君里了吗?”
满月不知道他指的是午饭还是那件事,“那就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有事回家了”
“不行,你不能走,你还欠我好多东西,就这样一走了之,要是不再回来怎么办?”
他竟耍起无赖来,将货物往地上一放,整个人横在满月面前。
“我上次受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呢,你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吗?你又要逃走吗?你不是答应夏侯君里帮我想办法控制异化……”
“停停停停停!”,满月捂住耳朵,疯狂甩头,她快被他无休止的问号折磨疯了。
“我既然答应了夏侯君里,就不可能食言,只是这办法,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等回了飞来岛再说吧”
“你就不能在这想办法吗?”
满月忍无可忍,“你还真是胡搅蛮缠,不想跟你解释了,总之我要回家”
若非明理不直气也壮,一把夺过她背上的弓,威胁道,“你要回去可以,这把弓留下,要是明天中午之前你还不回来,我就把弓卖给拍卖行”,他故意摸着弓上的两根弦,“巫女的弓箭,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
满月伸手想要夺回,竟怎么也够不着,若非明这会儿防范她,安赫石也电不到。
若非明得意洋洋,“记得,明天中午十二点”
她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不说,扭头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