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蛾女语气里透着冷意,“你以为你是谁?主持公道的圣人吗?人类和异族只会生出危险的异人,我们早就做好了相伴到老的准备,谁知道……”
她哭得无比凄凉,猛地直起脖子,直勾勾盯住满月。
“商漠尧根本不配当王,他冷血无情,草菅人命,你为什么要帮他?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培育的宿蛹就能把他身体掏空,如果不是你,他到死都不会知道,你为什么要帮他!”
人血培育的宿蛹,与异人性质相同,很难被异族猎人和异族本身察觉,而巫女天生拥有灵力和高于常人的眼力,轻易就能破解。
满月,是世上所剩的,为数不多的巫女之一。
面对这撕心裂肺的质问,满月有一瞬间感到心头沉重。
“你是人类,是人类心中神圣的巫女,为什么要跟异族同流合污?”
“我本来不想杀你,可你为取人血,害了那么多无辜人命,你心术不正,迟早是社会的祸患”
蛾女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心系天下的巫女,你只看到我杀人,却不想我为什么杀人,你以为你无私,其实是无情”
“你的这张脸”,她盯着满月的脸思考了片刻,邪佞的笑了,“你可要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别一不小心堕入爱河,否则,你和你的苍生,都将死于非命”
蛾女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满月感到一阵不适。
蛾女虽然可恶,但终究为的是一个“情”字,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她怪自己无情,才会对自己下这样的诅咒。
满月有些不爽,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先不说这点小伎俩效用如何,情爱在她心里本就是无所谓的存在。
蛾女用最后一点力气下完诅咒,再也不能动弹了。
满月本性悲悯和良善,上前握了握她的手,“你还有什么心愿?”
蛾女眼角滑落一滴泪,头艰难的偏向一侧。
满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片竹林。
“把……把我……”
她话未说完,一道血光从空中袭来,把她的身体打得粉碎。
异族死后,身体会化作无数晶体,随后消失在空气中,所以这幅死亡画面并不血腥,反而凄然唯美。
满月回头,见后面站着商漠尧和一队随从,寒意顿生,愤愤不平的问道,“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
商漠尧面色冷漠,“我如果不出手,她就会对你不利”
“她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
“这种奸诈小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满月突然失去了和他交谈的兴趣,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拾起地上掉落的珍珠发卡,往竹林方向走去,刚一穿过竹林,就看见一座立着无字碑的土坟。
满月用弓弦在土坟一侧挖出一个小洞,把发卡埋了进去。
也许,这就是蛾女未说出口的心愿吧。
……
离开前,满月又足足要了比最开始多出一倍的诊金。
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平衡。
满月前脚刚走,后脚杨宜就来了。杨宜比商漠尧大几岁,是商漠尧的心腹随从,许多秘密以及重要事情,商漠尧都交给他来做。
见近旁无人,他大胆问道,“先生为什么就这样让满月走了?费这么多心思布这个局,不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实力,现在看来只有她能帮先生的忙,先生刚刚怎么不开口?”
一般的异人,异族出手就能搞定,但纯血的异人,只有纯血种异族,或是拥有高深灵力的巫女才能与之匹敌。满月白天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对付那个纯血异人绰绰有余,这个道理商漠尧当然知道。
可满月不像是好拿捏的人,后来又明显对他有了成见,这时候贸然请求,一旦被拒绝,后面就不好收场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他背对杨宜,目光停在墙上挂着的,《杏林橘井》的古画上,似乎在用心欣赏。
“不急,等时机合适了再提”
杨宜不理解,“满月刚才又多要了一倍诊金,大概率是个爱钱的人,先生如果怕她不答应,可以用金钱做交易”
商漠尧摇头,“她如果是个贪财的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面对杨宜,“你去办件事,记住,别暴露身份”
……
满月提着一袋子钱,从游艇上下来时,渔民们正好打鱼归来。夕阳一半铺在水面,一半浸红了半个飞来岛,时不时有海鸟投入浪花中取食,叫声绵长阔远。沙滩上,放学的孩童正在追逐嬉戏。
飞来岛的生活,一如满月期待的那样,安逸静谧似桃花源。能够在这里安稳度过一生,她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提着钱往周村长家走去,凡在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客气又恭敬的和她打着招呼。
周村长的小女儿群群平时和满月最熟,看她带了东西,以为是好吃的,上来就要接。
满月笑着推开群群的手,“这里面的的确确是好东西,但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爸爸的”
群群嘴巴一撇,“好东西为什么不给小孩子,要给大人呢?我爸爸就老把好东西留给我,像甜的橘子呀,大鸡腿呀,既然这东西是给我爸爸的,就相当于给我了”
群群才六岁,总是语出惊人,满月实在佩服她的机敏。
群群也不和满月纠缠,跑到厨房把靠山搬了出来。
周村长一边往围裙上擦手,一边让满月坐,又让群群倒水来。
满月想到现在是饭点,周村长一家要吃饭,不好多打扰,开门见山的拿出一大叠红票票。
周村长和群群眼睛都直愣了。
“这么多钱,小月,你从那弄来的?”周村长问。
“给有钱人看病,收的诊金”
周村长喜得眉眼都开了,钱摸了又摸,“这哪是给人看病,这是救了人的命吧!”
满月微笑,她救了商漠尧的命?也不尽然吧。
“这下村里打井的钱有着落了”,周村长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浮现一丝歉疚,“我当村长快十年了,还没给村里谋过什么福利,连基本的用水问题都不能解决,哎”
他叹了一口气,飞来岛远离大陆,淡水匮乏,生活用水只能依靠轮渡运上岛的桶装水,开销大不说,也不方便。
“每年去城里找政府,都让等着,这回,咱就用自己的钱,挖井!”
周村长激动万分,眼眶里闪着泪花,忽然拉上群群对着满月跪了下去。
“小月,你是飞来岛的恩人,是飞来岛的神啊!你们老满家,为飞来岛做了太多太多的好事”
满月急忙把他掺起,“村长,飞来岛是我的家,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十岁那年,爷爷过世,剩她孤女一个。村里人仁善,她永远记得这份恩情。
满月拒绝了周村长留她吃饭的邀请,并叮嘱周村长,一定不要把自己出钱打井的事情说出去,至于怎么对村民说,就看他自己了。
……
饭桌上,周村长刚嘱咐完群群,又叹了一口气,对老妻张君羊说道,“这几年,岛外几个村总有异族闹事,咱们这里一直很平安,飞来岛离不开小月啊”
张君羊睨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叹气?”
“我是担心啊,小月今年十八了吧,很快就成大姑娘了,我说句实话,咱们岛上人虽不少,但论人品样貌,就没有配得上她的”
“她如果外嫁,的确是飞来岛的损失”
周村长犹豫了一阵,“你觉得老二怎样?好歹是个大学生,和小月又是青梅竹马”
张君羊脸色都变了,“你可拉倒吧,什么青梅竹马,就是一块上过几年学,我看满月这孩子,有贵人相,将来要嫁的人非富即贵,你那儿子,算了吧”
“而且”,她顿了顿,“我看这孩子,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是注定要走修行这条路了”
“我看就未必,哪个少女不怀春,人总要结婚生子,不然老了谁来管你”
张君羊很反感他当着女儿的面说这种话,声音大了起来,“我们女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活法,非得跟你们男人配一对才能活?”
周村长有些怵,“一代一代不都这样过来的嘛”
张君羊把手中饭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周村长吓得不敢再说话,只顾低头吃菜。
张君羊揽过女儿肩膀,“群群,别听你爸爸的,你好好读书,跟着满月姐姐学功夫,将来也做个守护村庄的女英雄”
“嗯!”群群坚定的点点头,“妈妈,月姐姐也考上了大学,为什么不像二哥一样,去城里去念书呢?”
张君羊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我也不知道,你月姐姐有她自己的想法”
张君羊脑海中,浮现出满月水灵灵的样子来。自己儿子几斤几两,她是知道的,但反对,究其原因是觉得满月太冷了。
满月表面上热情礼貌,实则外热内冷,她跟每个人相处和睦,从小到大却没见和谁交过心。年纪小小,说话做事十分老成稳重,喜怒哀乐,从无人知晓。这些年,张君羊都看在眼里。